尾魚 作品

005





地方官樂得合不攏嘴,差人把石頭抬回官衙,然後廣邀賓客,開了個賞石會。




顏如玉在這暫停,擰開床頭櫃上的礦泉水,咕嚕猛灌了好幾口,看那架勢,這故事還遠遠沒完。




陳琮察言觀色:“賞石會上,出狀況了?”




“別猜了,就你那水平,猜不著的……賞石會上,酒到酣處,有人提議,要用東瀛人看石頭的方法,來賞鑑一下這塊石頭。”




***




東瀛,也就是日本。




日本的賞石文化是唐朝時傳過去的,不過入鄉隨俗,不叫賞石,改了個名兒叫“水石”——賞鑑時,往石頭表面潑水,觀賞水漬由深轉淺、慢慢變幹,咂摸其變化況味。




換言之,賞的已經不單純是石頭了,而是一種說不清的哲理、境界,這做法怎麼說呢,確實也很日本。




地方官馬上命人擔了兩大桶水,把石頭潑了個透心涼。然後一屋子人,推杯過盞,喜滋滋等水乾,等著等著,個個都傻了。




原本,石頭的形狀是個美人斜倚榻上,但現在,隨著水漬漸幹,美人身上出現了一塊陰影,像抱了個男人,或者說,像有一個男人,死死扒在美人身上。




那位大戶鐵子,被燒死時應該是緊緊抱扒住石頭的,於是大火把他死時的姿態如實燒印在了石面上,石頭乾燥時看不出來,一旦水溼,影像就會顯現。




人被活活燒死,自然痛苦萬狀,所以人影的姿態有多恐怖扭曲,可想而知。好好一場賞石會,忽然就鬼氣森森,客人們再待多一秒都嫌晦氣,不到一盞茶的功夫,走了個乾乾淨淨。




***




陳琮長吁了口氣。




這種不吉利的石頭,應該也沒法再往上頭獻了,故事的結局倒也解氣:地方官多半是被嚇出一場大病、或者花大錢請來專業人士為鐵子超度。




然而故事接下來的走向,啪啪打他的臉。




顏如玉:“地方官一場空忙,氣得七竅生煙,恨得磨牙鑿齒。家人們勸他儘快把這不吉利的物件給處理了,但這一位也很槓,對,就叫他槓子,順口。”




陳琮:“……那他到底是有多槓?”




……




這位槓子大老爺非但不扔,還讓家僕把石頭抬進書房,朝夕相對。




惱恨的時候,就潑一盆水上去,拿鞭子狠狠抽打顯出的人形,邊抽邊罵說,你活著大老爺治得了你,死了照樣是老爺想打就打的狗。




有一天晚上,槓子喝多了酒,再一次大發雷霆,揪打小僮時,沒留神腳下一滑,腦袋磕在階上,摔了個頭破血流。




然而這滿頭的血,反而給了槓子靈感。




他用手把血一道道抹塗在石頭的人影上,看上去,像是鐵子身上被抽出了條條血痕。




塗抹完畢,槓子縱聲狂笑,又抓起了皮鞭。小僮估計也發覺大老爺近乎癲狂,生怕自己再不跑會死在當場,屁滾尿流之下,奪門而逃。




總之,大老爺發瘋,所有人都躲得遠遠的,連夫人都不敢靠近,府宅上下,只聽見書房方向不斷傳來含糊不清的斥罵和抽打聲。




講述至此,顏如玉看向陳琮,表情玩味,聲音也漸漸放輕:“到了後半夜,大家忽然覺得,書房那一處的院落,有點……太安靜了。”




陳琮倒不意外:“都後半夜了,睡著了吧。”




顏如玉還是那副瘮人的幽幽腔調:“槓子的夫人也是這麼覺得的。”




夫人賢惠,生怕大老爺酒醉之後就地一倒、沒被子蓋會被凍著,於是吩咐侍女打燈,一路來到書房。




書房的門半開,從門口看進去,裡頭黑洞洞的,燈燭早就燃盡了。侍女把燈挑高,藉著燈光,夫人看到,槓子果然在冰涼的地上趴著。




夫人一陣心疼,小跑著奔進去,到了近前覺得有哪兒不對勁,這槓子趴得有點怪、有點扁、有點褶皺。




再定睛細看,嚇得尖叫一聲,當場暈死過去。




陳琮心說,這槓子,可算是走到大結局了。




然而顏如玉預判了他的預判:“陳兄,你是不是覺得,根據驚悚故事的常規走向,槓子多半已經嗝屁了,死狀還猙獰扭曲、非常難看?”




陳琮:“……”




難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