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魚 作品

第 57 章 家族裡舍個人出去...


,多少能助他抵抗這日光世界帶來的身體損傷。

 但不管他怎麼努力,最後也只能停在了一個遺憾的數字上,92歲。

 每92年,他就需要一次藥引,來自顏家的藥引。

 他第二次病倒時,就毋需自己費心了,病倒好幾日之後,有一天虛弱地睜開眼,看到床前跪倒了一排,各房帶著精挑細選出來的男丁,確保身體健壯,無病無傷,等候在側。

 見他睜眼,一個個忙著把娃往前推,嘴上說著“幹爺,您挑一個吧”、“挑上了是他的福氣”、“您不用有顧慮,我們都說好了,以後有什麼事,族裡會照顧咱們的”。

 人人都叫他幹爺,這是顏老頭的意思,他說,我比你們都年長,但不是親爺,就叫幹爺吧。

 顏老頭滿心愧疚,目光掃過去,顫顫指了其中一個。

 又是新一輪的92年,顏老頭履行承諾,繼續做顏家的“保家仙”。當然,那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已經不需要他出馬了,家大業大人手多,多的是各色手段。他只在了不得的大事上出手。

 再下一次,還不到92年,就有人提藥引這事了,理由是:儘早選人,讓孩子多過幾年好日子,或者就跟著幹爺,那生活立馬就不同了,能長好多見識。

 顏老頭沒意見,家族越來越大,各房漸漸貧富有差,他習慣從窮戶那選,被他選中,也算是翻身、改善生活了。

 時光荏苒,日月如梭,由明末轉清、入民國,轉眼就到了現代。

 儘管經歷了大時代的波動和減員,顏家依然在不斷壯大,現如今,得有近600口了,彼此間的家族聯繫仍然緊密,但顏老頭的秘密,只侷限在核心的老字輩中。

 那一年,距離他需要藥引還有20多年吧,顏如玉的父親,拽著木木愣愣的顏如玉,跪在了顏老頭面前。

 他犯下了事,爛賭,欠了兩百多萬的債,爛醉時和妻子發生爭執,拿榔頭把妻子砸死了,小顏如玉就在現場,上來咬他的腿,被他一腳踹飛出去,摔在母親的身上,抱著母親哭了一場,然後,就木木愣愣的了。

 這是殺人的大事,關係再好的親戚也救不了,顏如玉的父親跪在長輩面前苦苦哀求,有人指點他一條明路:“去找幹爺吧,你要是豁得出去、捨得你兒子,幹爺沒準能幫你還債,還能救你的命。”

 顏父經人引薦,跪在顏老頭面前痛哭流涕。

 顏老頭看不上他,卻同情顏如玉,他問顏父:“你把這孩子送來,他知道將來他會面臨什麼嗎?可能會為了我、沒命的。”

 顏父請他儘管放心:“沒事,我是他爸,沒我都沒他這條命呢。您儘管用,我做得了主。”

 顏老頭一聲長嘆,說:“行吧,我先養著他,等他長大點了,再告訴他具體怎麼回事。他要願意呢,就願意,不願意呢,我也不強求,人可以有求,但不能強求,對吧。”

 那之後,顏老頭替顏父還清了債,還幫他頂了罪,當時,各項調查還沒那麼精細,有人自首,再加上暗中活動,案子結得很快——考慮到顏老頭犯案時,已經是九旬高齡了,又有人證明是過失、錯手,從輕處罰,判了七年。

 但事實上,也沒有真的坐七年牢,因為他年紀“太大”,身體“多病”,又有顏家人各種設法撈,沒過多久就保外就醫,再過了一陣子,就對外“逝世”了。

 不過他確實信守承諾,養著顏如玉,還帶他治好了木木愣愣犯傻的毛病,後來,在顏如玉長大些之後,又把利害關係告訴他了。

 但沒想到的是,顏如玉很聰明,這些年,他通過跟老家人的接觸,察言觀色探聽口風,早知道了。

 當時,他沒事人一樣笑了笑,說:“沒事,幹爺。人活不在長度,在質量,我過了這麼多年好日子,很滿足了,你需要的話,隨時取用。”

 作者有話要說

 幹爺不是人這事,顏如玉從小就知道。

 確切地說,顏老頭類似“保家仙”,專保他顏家一門一脈,往上追溯都不知道多少年了。

 細捋一下,大概能追溯到明末。

 明朝末年,內憂外患,又接連遭逢大旱、蝗災、鼠疫,百姓生活

苦不堪言,最後,黑市甚至出現了“菜人”和“人肉攤檔”。

 也就是說,以人為食,明碼標價,人被根據味道和肉質的老嫩分了好幾檔,交易時,還會貼心地附上烹飪方法,譬如,怎麼燒著香、與什麼料同燉會更為酥爛。

 明末著名學者屈大均就寫過一首《菜人哀》。

 講述的是當時一對窮人夫婦,幾乎餓死,有一天,妻子忽然拿了3000錢給丈夫,說自己已經把自己押出去了,讓丈夫拿著錢回家,照顧好家裡——“夫妻年飢同餓死,不如妾向菜人市。”

 丈夫邊走邊哭,走到半途想想不忍,又回頭來找妻子,但此時,妻子已經被砍斷手臂,掛起來售賣了。詩中還敘述了爭購場景,胸口肉最受歡迎,因為能拿來包餛飩,而屁股上的肉一般拿來做湯——“乳做餛飩人爭嘗”、“徐割股腴持作湯”。

 所以史書中說“寧做太平犬、莫做亂世人”,不是含沙射影地譏諷,而是實實在在、肺腑之言。

 顏家的祖上就是這麼個“菜人”,當時還是個七八歲的小孩,屬於最受歡迎的一類,因為好烹好煮,又稱“和骨爛”。

 顏老頭自刀口下,把顏菜人給買了下來,從此養在身邊,教他讀書寫字,免他受凍捱餓,那個年代,匪災兵患不斷,數次命懸一線,都是顏老頭一力挽狂瀾,還幫他置產置業、娶妻生子,感動得顏菜人攜妻子下跪長叩,尊之為父,還表示恩重如山,哪天就是讓自己粉身碎骨、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

 後來時局日穩,日子漸漸好過,顏家成了一方大戶,人丁日旺,顏老頭病倒那一年,顏菜人共計育有四子二女,孫輩十三。

 顏老頭這病,只要義父能活,自己願意一命抵一命。

 一天晚上,顏老頭召顏菜人說體己話,要求關門閉戶,閒雜人等不得靠近。

 他告訴顏菜人一個大秘密。

 他說,自己其實不是人,是從地下來的,地下無光,長年黑暗潮溼,是最適合他的生存環境,如果還在地下,他活個千八百年毫無問題。

 但到了地上,事情就複雜了,地面上的環境,尤其是陽光,對他們是有致命殺傷力的,長年累月下來,他已病入膏肓。不過,不是沒有藥,顏菜人家裡就有,只是不知道他願不願意給。

 顏菜人哪有不樂意的,眼淚鼻涕一大把地請義父快說,自己必將立馬奉上。

 顏老頭的回答把他驚呆了。

 要他或者他兒子的命,一個就行,作為續命的藥引血囊,幫自己再續一世,顏老頭還強調,這是自己跟顏家的羈絆,只能是這幾個,外人不行。而作為回報,自己可以像守護家族的神靈一般,庇佑顏家又一世——就像這一世,他數次庇護顏菜人、救他於水火之中那樣。

 而顏菜人如果不願意,他也不強求,閻王收時就撒手,葬了便是。

 說完這話,顏老頭閉上眼睛,再不言語。

 顏菜人跌跌撞撞出了房間,在庭院中呆坐了一夜,回思半生,百感交集。

 黎明時,他計議已定,振理衣冠,召四個兒子議事。

 他對兒子們說,如果沒有顏老頭,自己早在七八歲時,就死在某家大戶的大鍋裡了,滴水之恩,湧泉相報,自己心甘情願做義父的續命藥引,希望義父大好之後,兒子們能繼續代己行孝。

 古時崇尚孝道,哪有兒子們看著爹去死的道理?而且顏家在顏老頭的領引下,家風一向不錯,算是書香門第,男女都讀聖賢書——當下幾個兒子爭先恐後,都要代老父去做這個藥引,最後不得已,掣籤而定。

 中籤的是顏家老二。

 顏菜人帶老二去見顏老頭,顏老頭一聲長嘆,流下眼淚,問顏老二有什麼心願沒有,顏老二倒也坦誠,說希望家眷此生衣食無憂,兒子能搏個功名,光宗耀祖。

 顏老頭一口答應。

 續命之後,顏老頭身體大好,他搬進顏老二的家裡,表示承此恩情,這之後,老二一家老小,就是他的責任了。

 說來也怪,兄弟分家,所得有限,都算不上什麼大戶,比上不足下有餘而已,但自從顏老頭進了老二家,這一家子就彷彿財神進了門、福星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