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金公子和王公子的反目成仇,無非就在金公子成名之後。
一時的成名看似是一道光亮,實際卻是一道利刃,他為此付出了極高的代價,朋友和名聲都沒了。
且不論他先前心中對王公子是否有怨言,但昔日的好兄弟起碼面子上相互尊敬,學業上相互監督,乃先生眼中的好學生,眾學子羨慕膜拜,前途一片光明,如今兩人卻都離開了書院。而錢四公子惹出了禍,也被錢家大爺逐出了書院。
誰受利呢?
清晨的人還不多,白明霽沒過來,這一處就只有他們兩人,晏長陵好整以暇地看著自己這位臉上的稚氣彷佛還未退盡的小舅子,想從他那裡知道答案。白星南臉色微微一變,目光躲閃,避開了他的視線,磕磕碰碰地答道:“聽,聽說是一位大儒,具,具體是誰,我也不知道。晏長陵突然沉默,靜靜地看著他,看得白星南渾身有些不自在了,才出聲問道:“點了沒?”
白星南一愣,明白他是問自己身上的傷後,忙道:“好,好了。”
沒見他哪裡好,脖子上的大片青紫,顏色比昨日更深了,晏長陵從袖筒內掏出了一瓶金瘡藥遞給他,“拿回去抹上。”白星南伸手接過,依舊沒去看他,“多謝姐夫。”
晏長陵也沒再為難他,“你說得對,今日不宜飲酒,也不宜慶賀,姐夫不留你了,早些回去吧。
挨著頭皮的一層髮絲,已被悶氣浸溼,袖筒內白星南緊捏著藥瓶,緩緩放鬆,“成,那姐夫,我先走了。”腳步往前,頭也沒回。
走到穿堂中央,晏長陵又喚住了他,“白星南。”
白星南腳步一頓,還沒來得及回頭,便聽晏長陵在他身後道:“這世上有很多種自保和生存的本事,不僅限於武力,像你姐姐那般魯莽作風,我也不贊同,雖圖一時的舒坦,但卻吃力不討好,容易遭人記恨,若是有更好的路你大可以去走不過
”吳長陵頓了頓才道,
”別忘了自己的本心”
白星南脊樑僵直,立在那兒好半晌才轉過身,雙手舉過頭,對
盲晏長陵長做了一
揖,未說半句,而後退去,匆匆地離開了錢家。
人一走,周清光跟了過來,好奇地張望。
晏長陵面上再無笑意,“跟著他,別驚動他。”
上了馬車,白星南後背的綢緞已貼在了皮肉上,晨風從半敞的靈窗外吹進來,吹得背心一陣陣發涼。白星南閉了一會兒眼睛,再睜開,眸子裡的慌亂不見,已恢復了平靜,此時那眉眼之間瞧不見半點懦弱。一張與其年齡不符的成熟面孔,這會子一片肅然,淡然地扒開自己的衣襟,打開了晏長陵給他的藥,抹在了身上那些橫七豎八的傷口上。錢四大人,有多大的怒氣便會使多大的力氣,一塊一塊的傷痕,青紫交疊,一日過去,疼痛更勝。但比起那些藏在暗處的傷害,這些都算不得什麼。
他天資愚蠢,學什麼都比旁人慢一步,先生看不起,學生更瞧不起。
在書院,一旦他白星南拿起書本讀書了,眾人便像是看怪物一般看著他,無不諷刺,“在這兒裝模作樣呢,真以為自己能考出功名?”每回見到自己那位長姐對他眼裡的失望,他便嘗試著無視那些聲音,靜下心來學習。
可一個人的名聲實在太重要了。
他永遠都忘不了,前一月他去請教王公子一道題目時,他與金公子面上一瞬閃過的詫異。
在他走後,那位金公子勸解他的兄弟,“王兄與他講了這麼多,他當真能懂?下回王兄有這個功夫,還不如自己多記一些史記,像他這樣的公子哥兒,靠著自個兒的伯父和姐姐,將來混一輩子,也不會愁吃愁穿,他到底想幹...王文濤笑笑搖頭,“他來問我便答,世家子弟,豈能是咱們能揣測得透的,不說了,好好看書吧。”身體上的這些傷,用過上好的金瘡藥,總有一日會消失,但那些無意之間的鄙視和偏見,卻深深在刺進了血液裡,‘廢物’兩個字像是一塊刻在他身上的標記,無論他走到哪兒,都抹不去。心緒飄散,手上不覺用了力,鑽心地疼痛傳來
,白星南才回過神,聽到他輕‘嘶”的聲音,外面的阿吉忙道:“公子是在上藥?需要奴才幫忙嗎。”不用。”
慢慢地抹完了藥,白星南拉好了衣襟,在車上閉眼歇息了一陣,一
一個時辰後馬車才到白家。
剛下車,白家大公子正要出去。
兩人在石階上相遇,白雲文腳步一頓,愣了愣,兩人在同一個書院讀書,自然知道昨日錢四又打了他,也聽說了白明霽帶著他去錢家算了賬,知遇上錢家的大公子死了,不知道結果如何。見他脖子上有藥膏的痕跡,到底又有些心疼,“二弟,身上的傷可嚴重?”白星南一笑,搖了搖頭,
“兄長放心,都是小傷,無礙。”
大公子偏開目光,“那就好。
白星南卻道:
“兄長這是要出去?能否耽擱一會兒,我有些事想與兄長說。”
白尚書死之前,兩人都還是二房的公子時,作為白府的兩個棒槌,常聚在一起,自從白星南歸於大房後,兩人便很少再聊。不知道他要與自己說什麼,白雲文有些猶豫。
白星南不容他拒絕,上前拉住他的胳膊往裡走,“耽誤不了兄長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