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但她忘了,她的兒子是大理寺少卿。

白明霽拿過匣子,沒去打開,用指腹捂了捂,抬眸看向對面臉色憔悴得沒有半點血色的人,輕聲道:“嶽大人,節哀吧。”嶽梁沒動。

白明舞勸說道:“得讓她入土為安。”

嶽梁依舊沒動,緩緩開口,嗓音低沉嘶啞

“三歲那年,算命的從我家門前經過,給我批了一命,說我是個煞星,早晚會剋死全家,我還不信,到底是一一都靈驗了。”白明霽一愣。

當年為了母親的死,自己求上門去,砸了他的門,為了逼迫他幫自己,她便是以他有一位母親去說情,“倘若今日換做嶽大人失去了母親,嶽大人會如何?”尤記得他當初臉色烏黑。

沒想到竟一語成讖,今日真輪到他頭上了,白明霽輕聲道:

“嶽大人沒有錯。”

“老夫人住在大理寺,大理寺後院,不可能輕易走水

“是啊。”嶽梁自嘲一笑,

“若非為我,她怎會死?”

“我把父親送上了斷頭臺,犯了人生大不孝,如今這一切都是在反噬,家妹因我被人推入水中,溺水而亡,母親因此患了痴症,最後又因我葬入火海,我一身罪孽...嶽梁一笑,卻是此哭還難看,“我這樣的人,有何資格替人伸冤。

白明霽認識他也有兩年多,他一向沉默寡言,做事卻極為可靠,是她所認識的人之中,最為穩沉的一個,相識至今,從未見他如此低落過。自己母親死後,那種無力與絕望她體會過,白明霽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撫他,道:“人各有命,並非嶽大人能左右,老夫人之死另有蹊蹺,嶽大人振作起來,我相信大人一定能替老夫人討回公道。嶽梁眸子已如一潭死水,“人已死,討回了公道又如何?”

“不一樣。”白明霽輕聲喚他:“嶽梁。”

她還未嫁入晏家,兩人查白家大夫人之死時,便是這般喚他。

在朝的官員喚他名字的極少,都帶著敬稱,要麼嶽大人,要麼嶽少卿,能對他這般直呼其名的唯有兩人。一個是母親,一個便是跟前的姑娘

嶽梁眸子輕輕一動,朝她望去,跟前的姑娘衝他擠出個笑容來,目光柔和卻又帶著一股不服輸的堅毅,同他道:“還老夫人一個公道,讓她的靈魂安寧,好嗎?”手背上突然一熱,嶽梁低下頭。

姑娘的手輕搭在了他手背上,體溫順著皮膚傳入血脈,身體裡的涼意彷彿這才順著四肢爬了上來。“你這樣只會讓老夫人更難受。”白明霽試著拿開他的手,從他手裡去接人,“給我吧,先替老夫人換身衣裳。嶽梁沒再堅持。

白明霽一人挪不動,回頭喚身後的樵風,“阿風,過來抱人。”

周清光吊著一隻胳膊趕了過來,正好看到這一幕,心頭覺得有些不是滋味,拱火道:“不是我吃醋啊,這同為下屬,我就沒被少夫人這般喚過....”晏長陵沒說話,面色沉沉地盯著前方。

小娘子的這番溫柔,他也是頭一回見,原來她也有這般能觸動心靈的目光,突然覺得這段日子與自己在一起的小娘子,像是一個假人。心頭泛出來的酸澀不同於以往,今夜憋得他有點難受,但也沒上前,留給了他們說話的空間。

白明霽也沒功夫管他,待樵風把老夫人抱回屋內後,便吩咐丫鬟們替她擦洗身子,再去找衣裳,準備靈堂。一場大火,屋子裡什麼都沒了。

壽衣燒沒了,原本備好的棺材,也被燒燬了。

“立馬去買一副棺材,要上好的。

岳家一門,只剩下了一個嶽梁,又還沒成親,院子裡沒有個主子張羅,底下的人便也像是無頭的蒼蠅,四處亂撞。白明霽只能幫著張羅。

待佈置好靈堂,將老夫人裝完棺,天色已經亮了,坐下歇息時,方才想起了昨夜跟過來的晏長陵。都過了半宿,應該走了。

大理寺發生瞭如此大事,朝廷定會來人,說不定陛下都會親自來一趟,白明霽沒急著回去,想知道真相。打算出去讓素商回晏家替她取一身素色衣裳來。

剛走到門口,便見到了遊廊下的長椅上躺著一人。

一雙長腿,格外熟悉。

晏長陵?

白明霽一愣,“郎君?”

晏長陵悠悠地睜開眼睛,“忙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