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記仇
謝長原的臉不由發燙,背後論人長短人家沒聽見便罷了,結果叫正主全聽了,著實丟人。若這裡有地縫,只怕他會立即鑽進去。
“宋掌櫃,這是我侄子謝長原,是今年秋闈新中的舉子,歸家稍歇幾日便要準備會試了。”謝玉樹先介紹完其他幾位,最後重點介紹自家侄子。
宋墨玉看過去,沒廢多少力氣就認出這人,她面色不顯,心裡卻將前因後果都聯繫起來了。
敢情那胡言亂語背後說她的瘋子是謝掌櫃提過的侄子。
相親的鴻門宴在這等著她呢?
宋墨玉心裡頓時升騰起一股火。
“這不是,這不是……”鄭阿堯看著宋墨玉,也想起來了昨天的事。只不過他全然忘了他和摯友的議論,想的是另一樁事,“阿原,沒想到你們昨天就遇見了,還真是有緣啊。”
鄭阿堯心寬,頓時聯想到話本里天賜良緣的橋段來。
“怎麼,宋掌櫃昨天就見過我侄子了?這倒是有緣了。”謝玉樹和謝玉謙對視一眼,兩人都很是開心。
既然昨天就見過,今天再一起吃頓飯,彼此熟絡熟絡,說不定這樁親事就快成了。不說小輩如何,他們做長輩的對宋墨玉可很是滿意。
宋墨玉卻神色淡淡:“謝掌櫃,雲鶴鎮地方就這麼大,偶然撞見也不足為奇吧。便是柳樹下賣菜的婆婆,我三天也能遇見她一回呢。”
席上還空著兩個位置,宋墨玉並未坐下,陳司懸自然也沒有。他詫異於宋墨玉的冷淡,卻只詫異了一瞬就想明白了前因後果,靜觀其變。
謝玉樹看出異樣:“宋掌櫃,可是我侄子有什麼得罪的地方?”
宋墨玉斟了一杯酒端在手裡,臉上帶著笑,語氣卻聽不出一點喜色:“謝掌櫃,我這人說話直,您別不愛聽。你我有生意往來,我敬重您。原本新擬了幾張糕點方子,想著今日得空正好談談。但您若是有別的意思,恕我不能奉陪了,生意的事改天再議吧。”
宋墨玉把酒喝完便撂在桌上:“諸位,我後廚還有事要忙,就不奉陪了。”
說完她便邁步往外走。
包廂裡的人誰都沒想到宋墨玉分明是笑著進來的,臉竟然變得這樣快。幾個孩子也不敢鬧騰著說餓說饞了,乖乖坐著。
聽到“方子”兩個字的謝家幾人卻變了臉色,全都站了起來。
不管什麼時候,謝家的利益是最要緊的。他們斷然沒想到一頓還沒開吃的飯,會壞了他們和宋墨玉的關係。
尤其是謝玉樹,他最是明白宋墨玉手裡方子的價值的。光是迎月糕讓他一個月就掙了一年的利潤,若是宋墨玉肯給他別的糕點的方子,他不敢想象蓮花齋能走到怎樣的高度。
謝玉樹沉住氣想打圓場:“宋掌櫃您誤會了,今日就是借你的寶地,借花獻佛想請您吃頓飯。絕沒有別的意思。”
謝玉謙也在旁邊附和:“是啊,僅僅是想請宋掌櫃吃頓便飯。”
宋墨玉笑了笑:“謝掌櫃,這包廂裡沒旁的人,我也不怕敞開天窗說亮話。您這位侄子志向高遠,您以後還是少操些心,別亂點鴛鴦譜,再為他介紹我這種未曾讀書明理的粗人。偏不巧,我這樣的粗人最是記仇的。”
說完她便不再停留,邁步朝著門外走去。
陳司懸跟在她身後,出門後還貼心地把包廂的門合上了,另外附帶一句:“謝掌櫃,你們慢用,我們自家的館子,不必送了。”
一句話把想追出來解釋的謝玉樹堵在門內。
“原來你那天是在氣這個。”陳司懸一邊下樓一邊同宋墨玉說道。
宋墨玉板著臉:“別和我說話,煩人。”
“是他惹了你,又不是我。你這可有遷怒之嫌。”
“我剛才語氣夠不夠有氣勢?”宋墨玉怕自己剛才表現得不夠決絕,這種場面要是短了氣勢可不好了。
“夠。我看那個謝長原臉色黑如你的鍋底。”陳司懸很是捧場。
正在這時有人見宋墨玉下樓,立即喊:“掌櫃的,我這要壺酒。”
宋墨玉立即無縫切換笑臉:“好嘞。”
等應完客人她心裡的鬱氣也消散了一點,咬牙道:“算了。早知道今天宴席是接待他的,我就不接了。他還看不上我,我還看不上他呢。”
陳司懸安慰她只需要一招制敵:“算了。起碼掙到了錢。”
“你說得對。”宋墨玉點點頭,“本來還打算這頓給他們打個九折,我不打了。”說著宋墨玉走到紀嫣面前,先前的冷漠全無,委委屈屈道,“娘,等會你記得給他們報原價。”
紀嫣看著女兒的臉色,柔聲應道:“好。”卻是半點不問發生了什麼事,顯然一切都在她的猜測中。
包廂裡一片死寂。
哪怕是閒不住話的鄭阿堯都閉了嘴,心裡開始自我反省,是不是都怪他說錯了話,才鬧出這種局面的?
謝長原見自家長輩們臉色鐵青,後知後覺地發現,宋墨玉在他們心中的重要性竟是這般高?
可這只是個女子啊。
他沉聲道:“爹、大伯、三叔,事情是由我而起,我去給宋小娘子賠個不是。”
謝玉樹沒說話。
他一向是個和氣的人,對待家裡小輩更是和藹,如今卻低著頭,臉色很是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