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顏桃下 作品

五穿【完】

 

開春後,尼山書院又收了一批學子。

 

丁程雍說到做到,嚴格考察弟子品行,若是人品不好,給再多的束脩也不收。

 

而這樣做,反倒是讓尼山書院名聲更擴大了,多是有人慕名而來求學,其中不乏有名門望族、世家子弟。

 

悠揚的琴音飄蕩在小湖邊,先是高蕩起伏,轉而又婉轉連綿……

 

湖邊亭臺內,黃衣少女盤坐在地,青絲如瀑,垂在身後,微微低首,露出半張白嫩的俏臉,一雙修長蔥白的玉指在琴絃上來回撥動,美妙的琴聲傾洩而出,這一切如詩如畫,景美,曲美,人更美。

 

琴聲再轉,開始收音,也在這時候,不知道哪兒冒出來一道簫聲,迴旋婉轉的接上了琴音。

 

彈琴少女一頓,正要起收的手復又奏了起來,此時琴聲再變,隱隱和簫聲有合奏之意。

 

簫聲忽高忽低,清麗動人,琴聲如珠玉落盤,清脆婉約。

 

琴音簫聲,彼此和鳴,互相爭豔,纏纏綿綿……直到良久後,琴音簫聲皆停奏,亭臺外一群學子才恍然回神,如夢初醒一般,互相對視,都對剛才那一首琴簫合奏感觸頗深。

 

“此曲只應天上有……”有人當場拽文起來。

 

思央站了起來,隔著小胡望向對面橋頭立著的人。

 

有人也順著她望去。

 

遠遠看到一位白衣男子,目光遙遙的也在看向這裡,在他的手中還拿著一隻簫,剛才的簫聲不出意外就是他吹奏出來的。

 

“今日的課就到這裡,你們回去好好練習吧。”思央丟下這句話,抱著自己的琴離開亭臺。

 

馬文才與半年前離開時候樣貌沒變,只是那眼中多了歷經諸多事情後的滄桑,人也變得深沉了很多,也……消瘦了許多。

 

“好久不見。”

 

兩人再見面,馬文才最終沒忍住,從橋頭走下來率先開口打招呼。

 

“你現在怎麼樣?”思央問。

 

肩並肩走在小道上,書院還是那個書院,有些人有些事卻都變化的不一樣了。

 

馬文才對這聲詢問怔了一下,他本想放輕鬆語氣說話,可最後卻是無聲苦笑:“你……應該都知道了。”

 

思央抿了抿唇沒說話,半年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情,馬文才當日匆匆離去,是因家中出了事情才忙趕了回去,如思央所料他父親馬俊升還是被牽連了,但依照他馬家的家世還是可以幫他撐過去的,可是除了個變數。

 

梁山伯。

 

梁山伯榜首第一,回到家鄉後就被認命宜興府的縣令,他勵志要當個好官,清正廉明,不和任何人講交情,因此也得罪不少人,馬俊升因為趙定方的事情,對管轄內的梁山伯暫時不想管理,免得觸了黴頭。

 

然而梁山伯在帶著寡母去祝家提親的時候,知道了祝英臺的父親是自己殺父仇人,二十年前他父親被祝公遠殺害,馬俊升則是包庇人。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縱然再愛祝英臺也沒有辦法放下心中芥蒂,梁山伯開始查辦當年案件。

 

馬俊升正在危急關頭,卻不想被梁山伯一紙狀書告到了京城,馬家所做的一切被這根稻草給壓垮了,馬俊升被革職查辦,查抄家產後,人被定罪,流放三千里外的邊關,終身不得再回。

 

祝公遠本應該被判死刑,但在最後反而被梁山伯求情,也被判了流放三千里。

 

“……我母親前段時間去世了。”停下腳步,馬文才低頭手摩擦著長簫說。

 

思央注意到馬文才手臂上一塊黑布,心中微嘆:“節哀順變。”

 

“我是特地來找你的。”馬文才不等思央說話,繼續道:“……家中給我找了條出路,我即將要遠行,來跟你道個別。”

 

他轉頭看過來,唇角竟是帶笑:“上回走的匆忙,沒有和你說,心裡面一直放不下。”

 

思央緊了緊懷中的琴:“你要去哪兒?”

 

“邊關,與我父親一道。”抬手將思央蹙起的眉心撫展開,他說:“父親身體不好,我放心不下,一路跟隨去也好可以照料,另外家中給我謀的出路在邊關,我可能……很長時間都不會回來了。”

 

馬俊升被貶,但馬家家族大,馬文才這樣的苗子,馬家還不想讓他廢了,雖然他高中會試第三名,可馬俊升一事到底是連累了他。

 

思央有預料他來肯定是有事的,卻沒想到原來是道別呀。

 

四目相對,思央從他深邃的眸子中,感受到其中濃烈的感情,然而還是垂下視線避開了,往前走了幾步,後面人沒跟上,她便停了下來。

 

“我……”

 

“丁香……”馬文才立在原地,聲音低沉暗啞,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你日後要保重。”

 

背對著他,思央輕聲道:“你也要照顧好自己。”

 

黃衣少女抱琴,漸行漸遠,男人垂在身側的手伸出,想要去抓住什麼,然而最後什麼也沒有挽留下。

 

他不敢去問你心中現在是否有我,也不敢問你是否會等我,更不想違心的說出讓她餘生找個好伴侶,最後只有一聲苦澀又蒼白的叮囑。

 

.

 

“小寶你慢點跑。”

 

三四歲走路還不穩當的小孩童在前面蹬蹬蹬的跑著,後面一位美麗婦人,一邊追,一邊不斷喊著,最後看孩子跑個不停,忙讓身邊的丫鬟上去看著。

 

“轉眼間小寶都這麼大了。”思央低頭摸了摸婦人的又隆起來的肚子:“你竟然這麼快就要再當娘了。”

 

如意給她一個白眼:“你還知道說,我和路哥都要有兩個孩子了,你還沒出嫁,剛才吃飯的時候,你瞧沒瞧見老師和師母看小寶的眼神,這寵的都快當成親孫子對待了,你也不體諒體諒他們二老。”

 

思央默默的摸摸鼻子,不知道怎麼反駁,本意是調侃如意,現在反而被說教。

 

“這,這種事情怎麼急的來……”思央乾巴巴的找個藉口。

 

“你就別說這些推脫話了,當誰不知道呢。”如意撇撇嘴:“有些姑娘像你這個年紀不出嫁成親,當地官府是可以直接給你配人的,也虧得老師和這邊太守縣令大人有交情,否則你就要被強制嫁人了。”

 

思央聽著她唸叨只覺得頭疼的不行:“好了好,你別說了,你都不知道這幾年我給我娘是整天說教,你現在又說,讓我清淨點呀。”逼婚什麼的真的是好悽慘呀。

 

如意看她真的是有種崩潰的跡象,只能意猶未盡的止住了話頭,懷孕的人就是有點怪癖。

 

走了一段路,思央扶著如意在旁邊涼亭內坐下。

 

一坐下後,思央轉身趴在臨湖的欄杆上,有氣無力道:“你也知道啊,我現在也是很忙的。”

 

這一點如意倒是贊同,感嘆道:“你現在辦的女學也挺像模像樣的。”

 

女學是思央在尼山書院

 

朝廷並沒有規定女子不可讀書,而她所辦出來的女學中所教授的除了讀書識字,和眾多文化之外,還包括琴棋書畫。

 

女學一開始就是在鎮子上招的合適年齡的女孩兒,起初的時候,大家對女子上學堂是有牴觸的,但尼山書院院長的女兒,再加上一些小小的推波助瀾,總有幾個願意吃螃蟹。

 

有些男子不願意女子讀書,總有各種各樣的理由,為防止有人刻意為難,一開始教學中就有女戒女則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