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守株待兔

 車廂內,懷英雙手抱拳交叉,已酣然入睡,那少女也毫不避諱,只倚靠著車背軟榻,用繡蝶的絹扇半掩著面沉沉入眠。

 繆塵霜只是闔著眼,卻無睡意,車廂外傳來點點柴火噼裡啪啦的燃燒聲,那是祈墨在值夜。

 繆塵霜挑開車簾,見橘黃的篝火映著祈墨的臉,夜色的霧氣攏了他沉靜的眉目,眸中雖躍動著火光,卻難融其深處的冰霜。

 “繆姑娘這麼晚了是要去哪?”他抬眉。

 “我……我去解手。”

 在這朝代待了些許時日,繆塵霜已然學會了很多之前未曾聽過的詞語。

 祈墨站起身,朝她走來,黑色雋秀的身影似踏著夜色,穿雲奔月而來。

 他解了身上披著的玄青鶴氅,遞與繆塵霜:“入秋夜涼,別染了寒氣,路遠勞頓,莫要生病。”

 那鶴氅披在身上,隱約還殘留著他的體溫及那淡淡的竹葉清香。

 繆塵霜道了謝,轉身朝林子深處走去,火光在她身後一點點隱了光芒,黑暗逐漸佔了上風。

 他……明明骨子裡就藏著溫柔細膩,為何總是以一副冰霜冷麵示人?

 看著她逐漸遠去的背影,祈墨抬腳緊隨其後。

 山林茂密,無風也無浪,幽寂的夜空繁星低垂,彷彿觸手可及。

 繆塵霜只要一身處黑暗中,就瞬間回到十五年前的那一天——那時七歲的她,放了學,被一個陌生阿姨接走,隨之而來竟是關入小黑屋中的綁架。

 “再哭!就殺了你!”

 黑暗中,她只聽那人沙啞兇狠的嗓音,卻看不清臉,只要一哭,冰冷的刀子就會觸到手腕,劃開一道傷痕,潮溼腥膩的血味讓她無法從記憶中抹去。

 自那以後,繆塵霜便患上了黑暗恐懼症。

 心理學中有一種療法,即厭惡治療。所謂厭惡治療,就是經常強迫自己接觸到所恐懼的環

境,直至無法適應,出現焦慮緊張情緒,經此循環反覆,將戰勝對黑暗的恐懼。

 深呼吸,一下,兩下,繆塵霜努力抵禦著黑暗巨獸猙獰的面目。

 九個夜晚,夜夜如此。

 九個夜晚,他亦如此。

 三丈的距離。

 不遠,足以在她遭遇不測時及時相救;不近,一個回身便可悄然隱匿。

 四人比預計早一天抵達欒川縣,白芷在竇府門前下了車,道了別,被管事的僕役長一路領著穿過別緻的雕花梨木迴廊,進了正堂。

 那竇頡見了白芷果然兩眼放光。

 “就安排她做本官的貼身婢女罷。”他端了蓋碗茶抿著茶水,透過茶杯邊沿上下打量著白芷玲瓏細緻的曲線。

 懷英、祈墨、繆塵霜三人則尋了竇府對面一處茶樓,挑了靠廊邊的座位。

 “祈公子,你的意思是……兇手今夜會出現在竇府?”繆塵霜壓低了聲音。

 在抵達欒川縣的前一天晚上,祈墨已將密信之事告訴了她。

 祈墨頷首,“我們現在就是要守株待兔。”

 “可是白芷姑娘……不,我是說暮白他……在竇縣令身邊不會有危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