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舟子曰 作品

第九十二章,嘆幾番煙雲過往(二)

老者說了很多的話語,但卻其實掩藏了許多如何也不願再去觸碰的傷痛。

如那當初,自己和大哥若是不離開承源島亦或是早些回去,是不是筠哥兒這一生就可以不用過得這般苦?

還是說那時,一同站在皇城之前的人,一起拼了命也能有不一樣的結局,這就是放不下心中的百般牽掛。

到最後,僥倖活下來的人只能心懷愧疚,即便是那當月舉杯,又有幾人得以寬慰?

後來,老者又說了許多,斷斷續續。

然後不知何時,天空之中一片深沉的黑暗,不見月光也沒有星星點點,旗岸多喝了幾杯酒,早已昏昏沉沉,卻只見屋簷下站著一個長身而立的背影,束髮身後,一支木簪。

旗岸迷迷糊糊地站起身,那人轉過身來,一襲青衣,風流萬丈,他伸出手拂在旗岸的頭上,微微露出笑意:“旗岸,師父走後,這守平小肆就留給你了,你要是真的想去那江湖上走走也就儘管去,有師父教你的那些武功足以自保無虞,但若是想要走得更遠也別忘了多些心眼,再這樣傻乎乎的,隔壁客棧掌櫃的那個姑娘可不會喜歡上你。”

旗岸迷迷糊糊地開口:“師父?你,要去哪兒?”

那人負手而立,不再是老者模樣,似乎只是喝了一罈酒就褪去了絲絲銀髮,沿著時光的長河逆流而上。但其實,這個日漸衰老的男子也還未至知天命的歲數,他穿上自小的時候看見那些世家公子哥們羽扇綸巾飄搖行走便喜歡上的青衣,不知為何不再枯燥衰老的墨色長髮垂落身後,簡簡單單地挽起了一個木簪。

他眼神清澈,內有光芒璀璨,鋒芒畢露。

他轉身背對旗岸,輕輕說道:“師父啊,要去報仇了。”說完,他頓了頓卻沒再說什麼,只是伸手輕輕拍了拍身後少年的肩頭,然後身形瀟灑地走出屋簷下的臺階,一步一步走到了小院正中,旗岸迷迷糊糊地舉目望去,好似看到了話本里的武林宗師、山上仙人。

傅慶安站在洞開的後院院門門檻上神色複雜,還有重新戴上了斗笠的女子站在院外,看不清神情變換。

他在院中慢慢前行,天空中本已期待天明的深沉夜幕猛地撕扯開來,月光承載著星河的點點璀璨一同墜落人間,灑在他的身上。

這一日這一夜,守著偏遠小肆的那個困頓落魄的老者,重新換上了青衣,於是衣袖之間再次清風鼓盪,他大袖飄搖,宛如謫仙,他姓謝名洵,曾是那武道山巔之人,現在依舊是。

旗岸痴痴站在原地,直到星月隱遁,天光灑落。

少年喃喃開口:“師父,你要去哪?”不知何時,早已熱淚盈眶。

有些離別,還未說出口,就再也一去不返。

奇星島南境蒼南城的城頭之上,來往巡視的守城將士已經算不得少,可是仍舊沒有一人說得清那兩道出城的身影,究竟只是夜裡呼嘯而過的清風,還是兩道一閃而逝的模糊影子。

更沒有人看見在城頭烽火臺之上,還有兩道身影並肩而立。

黃草庭看著那兩個出城遠去的身影,皺著眉卻沒有開口,武山站在一旁嘆息一聲,神色再不似平日裡的憨傻輕快,他悠悠開口:“這一去,恐怕就沒有歸期了啊。”

黃草庭遠遠看著那襲青衣,雖然氣血鼎盛、靈光溢彩,可是體內經脈卻早已荒蕪枯竭、腐朽不堪。不知是最終的迴光返照還是柳暗花明的否極泰來之勢,但不可否認,此番寅吃卯糧的運氣修行,恐怕真的此去再難復返了。

黃草庭吐出一口氣,仰起頭看著天明之前最為深沉的黑暗夜幕,終於說道:“如今的江湖真的越來越無趣了。像我們這麼老的人了都還苟活於世,可是這些年輕人,怎麼倒是一個一個的都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