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敢答應嗎 作品

第131章 一離是永別

 按理講真定府城外就是滹沱河,廉臺堡也挨著滹沱河,坐船是最方便。奈何孫二孃和李茉莉之前來的路上就因為坐渡船吐得昏天暗地,昨夜就千叮嚀萬囑咐,鄭直只好退而求其次。因為這,車隊走的並不快。到了中午,還沒有走一半路,於是熟知周圍地形的朱千戶提議抄近路。鄭直答應了,車隊改道,中午在一處不大的村子落腳。 

 “小道長?”鄭直剛剛下馬,就聽到了一句熟悉的稱呼,扭頭看去,一位青年站在不遠處街角,手裡拿著斧子,旁邊堆著一地木柴。他仔細瞅了瞅,卻實在記不起對方是誰,將韁繩扔給朱千戶走了過去“善人是?” 

 “真的是小道長啊,忘了?,俺帶著老孃去看過眼睛。”那青年笑道“幾年前小道長跟著陳道長在四十里鋪那裡佈施藥劑,俺孃的眼,就是吃了你們的藥好的。” 

 鄭直立刻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每年都會跟著陳守瑄以佈施藥品的名義探查周圍土民家裡底細,以便有人求籤問卦時算無遺策“多年不見,大哥比以往更加威猛,俺確實認不出了。” 

 那青年一聽,更高興“小道長這是……?” 

 “俺接了家人回鄉。”鄭直敷衍一句“在此歇歇腳。” 

 “那就在俺家好了,都是自家人。”青年一聽,趕緊道“吃的不一定多好,可是管飽。”趕忙扔了斧子,對遠處正在和朱千戶討價還價的鄰人道“大哥,這是俺朋友,中午在俺家了。”不等鄭直拒絕,那青年就拉著他往院裡拽。 

 不得不講真定本地民風淳樸,青年為了招待鄭直等人,特意宰了兩隻雞,然後拿出糧食換了燒酒,中午這頓飯雖然簡單,卻真的讓眾人吃飽了也吃好了。臨別之際,鄭直拿出一錠一兩銀子算是酬謝。卻被青年拒絕了,理由很簡單,當初隆興觀施藥救人之時,沒有收過一文錢,他如今要是留下銀子,得一輩子抬不起頭。 

 鄭直這兩年在外邊見過各種光怪陸離,猛然聽到青年淳樸之語竟然感覺不真實。 

 “再講了,陳道長仙逝,俺也沒幫上啥忙……”青年看鄭直還想塞銀子,不滿道,卻話沒講完,就被鄭直打斷追問“仙逝?誰?俺師父?” 

 鄭直一下子懵了,也不理會青年,轉身就往外跑。朱千戶趕緊追上正在門口解韁繩的鄭直“五郎咋了?” 

 “千戶……”鄭直感覺腦子一下子昏昏沉沉,甚至眩暈,搖搖頭“你帶人送二孃她們回去,俺去……去隆興觀。”講完一躍跳上駿馬,大喝一聲,雙腿重重一夾馬腹,向北衝了出去。 

 他原本打算著安排好家裡所有事,然後帶著金子到林濟州顯擺的小住幾日,卻不想再沒有機會了。 

 奈何離鄉三載,他已經忘了幼時經常走的路,以至於摸黑來到林濟州旁渡口時,與送人之後又尋了過來的朱千戶等人遇到了。 

 “六老爺讓俺給五郎的。”朱千戶拿出一封信遞給了鄭直。 

 鄭直冷著臉,接過信打開,朱千戶趕忙拿起火把湊近鄭直。 

 這是年初祖母寫給鄭寬信的第二頁,上邊講了陳守瑄在年初佈施時為了救人,跳入冰河。人獲救了,可是陳守瑄卻得了重病,先是精神萎靡,後來高燒不止,最終在年前病逝。 

 想來鄭寬當初隱藏這一頁,就是怕影響自個的會試。鄭直突然感覺不值,為了會試沒有送陳守瑄最後一程,不值,伸手將信湊到火把旁點燃。 

 他的人生目前分為三段,第一段六歲之前,記憶早已模糊,只記得父親整日忙忙碌碌,母親同樣忙忙碌碌。畢竟五個兒子需要他管束,祖母需要她照顧,家中的事情需要他們打理,其它的鄭直真的記不得了。第二階段,將近六年,都是他和陳守瑄等四名羽士生活在一起的。病了是他們來救治,冷了是他們給衣穿,餓了是大夥一起弄吃的。如今那個總愛用拂塵當癢癢撓的師父就這麼悄無聲息的走了,鄭直真的接受不了。他頭一次對舉業產生了厭煩,甚至對六叔產生了怨恨,和師父相比,狀元又算的了啥。 

 夜裡渡口的風很大,朱千戶引燃了火堆。鄭直坐在旁邊,腦子裡又開始不停的出現各種記憶碎片。有陳守瑄找藉口罰他謄抄五百個大字,他耍小聰明,在紙上寫下‘五百個大字’的記憶;有陳守瑄因為他不聽教導,拿著佛塵追打的記憶;有他幫著陳守瑄做花賬,虧空出來的錢被對方拿去佈施周圍女施主的記憶,凡此種種。那時那刻,鄭直羞與為伍,咬牙切齒;此時此刻,鄭直卻感覺如此難得,如此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