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之行 作品

聽壁角

 【不是。】

 【是你寫的。】

 【不是……】

 【是——你——寫的。】

 痛苦的記憶如潮般一遍又一遍拍打腦海,她攥緊手中蠟箋,撐在石桌上的雙手不自覺顫抖,後背生出一股又一股寒意。

 許行看夏雲鶴面色慘白,小心翼翼問道,“夏大人,您沒事吧。”

 他伸手想探一下情況,還未接近,夏雲鶴猛地抬起頭,眼中淬出陰狠,死死盯著他,許行打了個顫,後退幾步。

 他愣在原地,剛才還好好的,不過看了眼仿字,怎麼這麼大反應。

 又聽見後面傳來響動,許行轉身,發現三娘從牆後露出腦袋,撐著手臂翻坐到牆頭,扶著木梯,神色焦急,“快快快,許郎,讓夏大人過來,那煞神轉到巷子口,我倒潲水時看見了。”

 夏雲鶴當然聽見三孃的聲音,她盡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不斷告訴自己昭獄之事已過去,不應這麼大反應,心裡更不該這麼痛苦。

 可她這個樣子根本無法翻牆,許行環顧院落,看見三娘已經將木梯挪到牆另一側,三娘訕訕笑了兩聲,小聲說道,“我害怕。”

 許行看向屋舍,咬咬牙,說了聲“得罪”,扶起夏雲鶴,推開屋門,走到床榻旁,一把將夏雲鶴塞進床底。

 “夏大人,得罪了。您先在這裡冷靜一下。”他伸手去奪夏雲鶴手中蠟箋,卻數次滑脫,反被夏雲鶴攥得更緊。許行又試了幾次,根本拿不出來,只得放下床巾,遮住夏雲鶴,順便鋪平床角。

 忽聽外間傳來三娘喊聲,“陳爺,吃不吃栗子?”

 緊接著,伴隨“嗖——”的尖銳聲響,一片嘩啦啦落瓦聲。

 三娘嚇得驚叫,“不問了,不問了,我走了,我先走了。”

 一陣佩刀緱繩摩擦衣襬的簌簌聲,半掩的屋門“哐”一聲被甩開。

 陳海洲眯起眼睛,看了一圈屋子,許行不著痕跡擋住床榻。

 “身體沒好,怎麼不歇著?”

 許行白著臉,提口氣,盡力放平聲音,道,“你又來幹什麼?”

 床下的夏雲鶴手捏一張蠟箋,這會兒心神才歸位,意識逐漸清晰,她摩挲紙張,心中突然警鈴大作,暗道一聲,糟了。

 “子懷,那邊收拾妥當了,你什麼時候搬過去?”

 “我不會走的,你滾吧。”

 陳海洲繞著屋子轉了幾圈,忽從地上拾起一張紅紙,紙上落了幾個腳印,他吹了口氣,擦淨,卻突然停下動作,將紅紙翻來翻去細看,皺起眉,抬頭看向許行。

 許行嚥了口唾沫,緊張得不知所措。

 陳海洲認識許行字跡,手中這飄逸飛揚的字,絕對不是許行寫的,便說,“你怎麼又在幫人仿寫字跡。我不是說過,我養你嗎?”

 “我現在是天子身邊做事,每個月的俸祿抵你寫好多字的。”

 陳海洲還要繼續說,許行怕他再待下去會察覺,咬了咬牙,劈手奪過蠟箋,推著陳海洲往出走,“滾,別來煩我。”

 二人出了屋門,可交談聲還是落入夏雲鶴耳朵中。

 “我是個刀頭滾血的粗人,你喜歡吟詩作對,我就去學,你喜歡詩詞曲賦,我就去聽,你說我不認識字,我也慢慢看,慢慢學。只求你能看看我,求你別趕我走。”

 沒有聲音,只有難捱的沉默。

 “子懷……”

 “滾!我說不要殺人,你聽過我的話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麼嗎?南源黃金案、平蕪定侯案、臨州漆雕案,還有,遠州……血羅衣,牽涉千餘家,冤死多少人,你網羅無辜,捏造罪證,你一次次殺人,酷法訊囚。我真不該給你一碗飯,反叫你恩將仇報,囚我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