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之行 作品

瘋美人

 “讓開。”夏雲鶴冷起聲音。

 伶人搖頭,“您再等等,我兄弟辦事,慢可能慢點,卻是個穩當的。您向許先生承諾的事情,不能不作數。”

 夏雲鶴眯起眼睛,“什麼事情?”

 “當然是您答應幫許先生離開的事。夏大人,許先生是好人,曾幫下河村好多人代寫過家信。別看他窮得叮咣響,我們給家裡寄的錢物,他分毫不取。就算沒錢,他也幫你寫。現在他遇到難處,按理輪不到我們管,也管不起。”

 他停了會,鼓著溜圓的眼睛看她,一呼一吸大口吐氣,一副大義凜然的架勢,“可您答應過會幫他,不能放空響啊。我沒讀過那麼多書,也知道承諾之重,不宜反悔。”

 夏雲鶴噗嗤笑出聲,回身坐定,“我雖署翰林,虛名而已,幫不上什麼。”

 身後的人沉默不語,夏雲鶴嘆了口氣,起身準備離開。

 一道聲音卻攔住她的腳步。

 “夏大人,我許行從沒求過別人什麼,您昔日所言,我每個字都銘記在心。”

 聞言回首,夏雲鶴見許行面色紅潤,比年前精神好些,人長得精緻,面上風塵僕僕,薄汗輕掛,如晨露墜花,眼神明澈,帶著堅毅之色。

 請客的人來了,重新酌酒設宴。

 許行一口氣點了許多,珍饈佳餚佔滿桌面。夏雲鶴蹙眉,席上就坐著三個人,這麼擺闊,確實有些浪費。

 像是看出她心中所想,許行說道,“還有一位。”

 伶人蹲在圓凳上,接許行的話,“我兄弟,大個兒,夏大人之前見過。他胃口大。”

 “如此作為,不怕陳海洲算賬?”

 伶人撕了一隻雞腿邊吃邊嗦手指,“我們是得了他應允,來幫許先生搬書的。宴請我們,理所當然。陳海洲說用他的人,許先生說不認識,陳海洲也只能作罷。”

 說完,一臉得意,扯了半隻雞啃,金黃色的雞皮一剝,一嗦,愣了一下,咂兩下嘴,喉嚨一動,又衝著肉最厚的部位一口咬下,吧唧吧唧嚼著,骨頭嘬得滋滋響,雞肉的汁液順著手背往下流,腮幫子上油汪汪一片。

 夏雲鶴收眸靜坐,許行添茶,她微笑致意。

 不多時,便聽見樓梯一震一震,門砰一聲打開,一個彪形大漢臂間夾著一個書櫃,擠進門。

 夏雲鶴回頭一瞧,記起是年前冬日,下河村赤膊的大漢,今著粗麻短褐。

 漢子擱置書櫃,一聲沉響,歇到伶人側席,地為之一震,他喘著粗氣,“娘嘞,怎麼這麼重?墨柏先生說重,我還不信。”

 伶人給他遞了兩杯茶湯,他一氣喝掉,抹了把汗,長舒一口氣,小山似的攤在凳上。

 等他歇好,對許行說道,“許先生,這下回去,陳海洲就沒話說了。這麼重的東西,咱們搬得慢也正常。”

 許行拱手道:“多謝紀楚、裴平二位兄弟慷慨相助。”

 名叫紀楚的伶人擺擺手,“這有什麼,我們也只能幫到這兒了。”

 說完,與壯漢裴平一起埋頭苦吃,邊吃邊說,“兄弟,吃這個。託許先生的福,咱們狠狠吃,這些全都記陳海洲賬上,真解氣。”

 兩個人吃一會,哭一會,擦完眼淚又繼續吃。

 夏雲鶴看著這番景象,目光轉投許行,見許行靜坐並未動筷,坐著沉默喝茶。

 忽聞敲門聲,眾人一愣,紀楚向夏雲鶴招手,“夏大人,過來,往裴平身後站。”

 不知道這人賣什麼關子,夏雲鶴還是依言躲在壯漢身後。

 隨後,紀楚跑去開門,一個小廝抻長脖子窺室,見桌畔二人,許行靜默飲茶,裴平捧著肘子在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