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陶青嘉卻是搖頭。




說了一句:“謝謝哥夫。”




方問黎並未將他當做什麼都不懂的小孩,衝著這一句“哥夫”,只道,“有需要幫忙的,可以找我。”




小孩轉身回去,繼續練他的字。




方問黎也不多問,只指教導完自己該指教導的,隨後離開去找陶青魚。




*




留在陶家吃過午飯,方問黎就跟著孟氏告辭。




農家人成親不講究那麼多。




生辰八字給過,待那邊合了八字,算了日子。兩邊一商量差不多就能定下成親的日子。




金烏西墜,雲如綵緞鋪了半片天。橘紅到深紫的過度,似瑰麗的綺夢。




夜色收盡最後一片紫,幽暗的遠山響起低鳴鳥叫。




陶家人各回各的房間,油燈逐漸熄滅。




方霧照舊給陶大郎按著身子,湊在他耳畔小聲說著家裡發生的事兒:“今日方家來提親了,家裡也同意。那孩子滿心滿眼都是咱魚哥兒,我瞧著人不錯。”




“你也不快點醒來,哥兒出嫁你都看不著。”




按著按著,方霧累了。




他躺進被窩,抓住自家相公的手掌,下巴窩在他肩膀。




“你說哥兒要是挨欺負……唔!”




方霧瞬間睜大雙眼,握住男人兩根手指。




“你是不是聽得到我說話!聽得到你就動動手指,再動一動……”方霧聲線顫抖,即使看不清,黑夜裡仍舊緊盯著男人的臉。




忽的,手心微癢。




方霧腦袋有一瞬間的空白。




反應過來,他緊緊抓住男人




的手指,幾乎是喜極而泣。




“陶興永!你嚇死我了!”




手指又是一動。




方霧挨著男人蜷縮,大滴大滴的淚珠沿著臉頰滾落,滑過陶大郎的脖子。




怕出錯,方霧飛速吸氣,啞聲道:“再在我手裡點兩下,再點兩下。”




他放輕呼吸,等了許久。掌心的觸感不敢錯過分毫。




果真,極其緩慢又輕微的兩下。




方霧立馬掀開被子爬起來,甚至顧不得敲門直接進了隔壁陶青魚的屋子。




陶青魚猛地坐起來:“小爹爹?”




黑夜裡只有一個輪廓。




“小魚、小魚……你爹,你爹他能聽到我說話!”




“真的!”




陶青魚翻身爬起,鞋子都顧不得穿,徑直跑到隔壁。




等方霧將油燈點亮,又像剛剛那樣叫人的時候陶大郎卻是沒反應了。




陶青魚怔然看著那雙皮包骨的大手。




“小爹爹。”他神色倉皇。




方霧嗚咽著一把將他抱緊。




“小爹爹沒感覺錯,你爹就是聽見了我的話。我還叫他點了我的掌心。”




“不會錯的。”




陶青魚眨了眨眼,後知後覺感覺到冷。




他看見同樣穿得單薄的方霧,立馬給人塞進了被窩。




他握住方霧的手道,油燈映照著杏眼中的鎮定。“這事兒暫時不跟家裡說。”




就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好,好……我知道。”




一時慌亂,方霧才叫醒了陶青魚。這會兒估摸了下時辰才覺著不妥。




哥兒明日還要進山忙。




他趕忙催促道:“你快去睡覺吧。”




陶青魚在床邊坐了一會兒,也沒見著他爹有反應。他打起精神對方霧笑了笑,還是起身吹滅了油燈。




方霧情緒依舊如海浪奔騰,他額頭抵著男人肩膀。




“相公,可不要魚哥兒失望。”




“你慢慢來,別急別慌,無論多久我們都等著你。”




*




次日。




用過朝食,陶青魚將揹簍背上。




方霧再三叮囑:“不能往深山裡走,天黑之前必須到家,你要是沒回來我就進山找。”




等陶青魚再三保證,他才鬆口。




以前陶青魚不是沒進過山裡。但因為之前陶大郎出了事兒,方霧就對那片山林敬而遠之。




知道哥兒不是一個人,方問黎會過來,方霧才能稍稍放一點心。




沒等多久,方問黎上門了。




他進屋招呼了陶家長輩,隨後便跟著陶青魚從院子西邊進山。




陶青魚還想著昨日的事兒,他偏頭看了一眼方問黎,欲言又止。




“想說什麼?”




“我小爹爹說……我爹對他說的話有反應。”




方問黎一頓。“叫周令宜來看看。”




“前不久才看過。”()




說的話仍舊是那些,就怕這一次還像之前那麼說,他怕他小爹爹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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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親眼看到,心中也跟著不確定。




方問黎:“一月扎一次針,這個月該來了。”




陶青魚略微猶豫,點頭道:“那我明日上縣裡。”




“不用,叫阿修回去喊人。他趕車來的,現在還在路邊。”




進山是為生計,親爹那裡也不能不顧。陶青魚看著又幫了自己一把的人衷心道:“謝謝。”




方問黎停步,眼色微深。




陶青魚疑惑:“怎麼不走了?”




“你說好多謝謝。”方問黎道。




陶青魚揚眉:“不是應該的嗎?”




方問黎輕聲:“不用那麼客氣。”




陶青魚板著臉搖頭,手一背,念道:“這是做人基本的禮貌。”




方問黎一笑,心中卻澀得厲害。




禮貌。




他半點不需要。




……




他們先去叫了阿修幫忙,然後就順著窄小的山路一步步往上爬。




清晨山中霧氣如紗,拂面而來皆是細密的溼意。




時辰尚早,露珠晶瑩剔透還掛在葉片上。兩人從小路經過,露珠撲簌滴落,也打溼了鞋面。




陶青魚走在前頭,邊走邊用棍子拍打著草叢。將露水拍下來,順帶能趕趕草堆裡的小東西。




這山路走的人不少,家裡沒私林的,都要進裡邊的公山去砍柴。




一路沒什麼阻礙,翻越前山,不到一個時辰就到了今日的目的地。




陶青魚累得微微喘氣,轉頭一瞧,方問黎只面紅色潤,氣息依舊平穩。




陶青魚杵著棍子,滿臉詫異。




“不累?”




他自認為身體素質已經比大多數人好,但沒想到一個書院夫子竟比他還優秀。




方問黎遞出帕子,笑道:“玄同書院建在山上。”




陶青魚恍然。




“怪不得。”




他以往賣魚的時候經常能在巷子裡看見方問黎,偏偏他又要上山教書。




“所以你每天爬山去上課?”




“也不至於。”




方問黎看著哥兒用帕子囫圇擦了擦額頭,心想:成親之後,他應該爬山的次數要增加不少。




擦了汗的帕子,陶青魚順勢放回自己身上。




待喝了水,歇息夠了。




陶青魚環顧一圈山林,道:“先做陷阱,然後看看能在山裡尋到什麼能換錢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