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陶青魚躲了會兒,聽到前面秦氏族長又重新說話,且幾句說完便不再言語。




陶青魚盯著方夫子圓乎的後腦勺,心裡疑惑。




轉性了?




陶居安看秦宗立沒打算再開口,慢吞吞站出來道:




“還是按照之前里正所言,在村中組建兩支巡邏隊。一隊十人,白日夜間輪流巡邏。”




“有願意的,速去里正家報名。”




兩句話,陶居安將今日的事講完。




對比秦宗立,那是毫不拖泥帶水。說完老爺子就撐著傘站一邊兒去了。




底下議論紛紛。




陶青魚還站在方問黎後頭,他發覺方夫子連後腦勺都比常人優越,圓得像球。




趁著人都在說,陶青魚手指戳了戳他後腰。




方問黎眼神驟變,反手抓住哥兒的手指。




陶青魚嗖的一下抽回手。




“做什麼?!”




方問黎將他從後頭拉到旁側,壓下傘面低頭湊近道:“我才要問小魚想做什麼?”




陶青魚腦袋後仰,滿臉無辜。




他好奇問:“你為什麼沒捱罵?”




方問黎直起身,一本正經道:“因為我現在還不是你們村子裡的人。”




不是什麼?




陶青魚沒多想,只聽人說散了,先一步帶著方問黎溜走。




回到家,陶青魚將傘放在屋簷下。




方霧問:“說什麼了?”




陶青魚道:“要組巡邏隊。”




陶興旺進了家門,問:“爹,我去不去?”




陶有糧跟鄒氏一起撿著米篩中混在米粒兒裡的小石字兒,聞言抬頭道:




“去不去都行。先看看那些人還會不會往山裡鑽。”




“欸。”




入夜,山上比山下冷不少。




又下來了些人,聽說村裡今日又生了事兒,再心大也不敢家裡不留人直接進山了。




聽秦家那邊說人夠了,陶興旺也沒再去。




家裡還有活計,歇不得。




飯菜上桌,已經是黃昏。




方問黎跟周令宜是在陶家吃完飯後才走的。不過走之前也叮囑了,這幾日沒要緊事兒就不要上縣裡。




將人送走,陶家人收拾了碗筷,洗漱後就去睡覺。




吹滅了燭火,方霧又抓著陶興永的手跟他說話。




掌心的手雖沒有動靜,但窩在男人肩膀,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他也安心。




“今日亂得很,這大白天的,竟然有人進屋就搶。魚哥兒也跟著跑出去幫忙,嚇了我一跳。好在沒事。”




“從流也來了,你該是聽到的,在哥兒屋裡教幾個小的唸書……”他眼中藏著希望,神情安然,嘴角帶笑,“以後哥兒的孩子必不會像咱家一樣是泥腿子,定能生活富足,從小上學堂。”




泥巴稻草糊的牆不隔音,方霧的說話聲還是傳到了隔壁。




陶青魚睜眼看著屋頂,安靜聽著。




像幼時熟悉的催眠曲調,緩緩的,輕柔地拉得他眼皮搖搖欲墜。




屋裡漆黑,看不得一絲光亮。




迷糊睡著前,他還想著許久沒去縣裡,也不知道如今那邊是個什麼情況。




*




此時,縣衙。




黑雲壓空,下了一日的雨依舊未有停歇。雨滴打在青磚黛瓦上,似珠簾線斷。




疾風驟起,如鬼哭狼嚎,嗚嗚吹得人莫名膽寒。




趙綺被關在屋裡好些日子,砸也砸了,罵也罵了,始終出不來門。




恍惚過了天日子,這會兒陡然聽著開鎖的聲音,她迅速從床上爬起來,背對著門坐著。




“小姐,老爺來了。”




趙綺不語。




趙成鵬的影子落在屋裡,像一隻巨大的蝙蝠展開了蝠翼。他面覆陰影,看不清表情。




“收拾東西,今晚就走。”




趙綺還氣著,語氣極衝道:“去哪兒?姨母家你又不讓我去!”




沒等來人回應,趙綺轉身,只看他爹匆匆遠去的背影。




“天還黑著,你就要趕我走!”叫聲混著驚雷,室內突然亮堂一瞬。




趙綺臉色煞白。




她捂著自己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的心口,眼神發直。




“小、小姐……”小丫鬟被她看得害怕。




趙綺輕飄飄道:“進來。”




*




趙成鵬回到自己屋子。




何師爺等在那兒,笑著將一個頗有分量的盒子雙手遞上。




“大人,下面的人孝敬的。”




趙成鵬將盒子撥開,裡面黃金白銀堆著,底下還有一沓泛著油墨味道的銀票。




他笑了一聲,將盒子推回去道:“這些……你拿著。”




“明日依舊要煩勞師爺。”




何師爺臉上笑容瞬間擴大,他抱著盒子諂媚道:“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將那些刁民攔在門外。”




趙成鵬點頭,拍拍他肩膀道:“夜深了,師爺回去吧。”




“那小的告退。”何劼退出門,隨後才轉身離開。




房門大開,燭光被夜風吹得連滅幾盞。趙成鵬站在門中間,注視著何劼遠去。




關上門,室內幽暗更甚。




趙成鵬看了屋裡一圈,快步走到床邊,掀開床板。




他一雙被擠得快看不見的眼睛中,忽然金光耀眼。




為官多年,他攢了不少家底。如今上頭已經盯上他,被查出來是遲早的事。




他抓起一把金疙瘩,臉上似笑似哭。




可惜啊可惜……




他鬆手,金子碰撞,趙成鵬沉迷得緩緩閉上眼睛。




做官可以不成,但不能沒命。




*




方問黎回到家中,見屋裡映照在窗戶上的兩個影子。他腳步平穩,似意料之中。




拎著衣襬上臺階,門被從裡




面拉開。




“從流可算回來了。”




“白大人。”




白正申扶著他胳膊讓人直起身(),面上帶笑道:怎麼?才一年不見8()_[((),生疏了。”




方問黎道:“白叔。”




“夫子,坐啊。”白謹讓出他爹對面的位置,直接坐到下方。




“爹,縣裡的事兒我跟你說完了,你快點派人去查吧。”




白正申肅著臉道:“還用得你教。”




他轉頭對方問黎和藹道:“這次來是想問問,從流交上來的那些東西,可否屬實。”




方問黎斂眼道:“不敢有半分虛假。人證物證皆在,白叔要看,現在就可以去。”




白謹聽得雲裡霧裡。




“爹,夫子,你們在說什麼?”




白正申瞥了眼自己的蠢兒子,略顯嫌棄道:“叫你來鳴水縣查私採鐵礦之事,你查了一個月可查出什麼來了?”




白謹被他爹堵得一啞。




沉默一刻,他嘀咕;“不是都跟你說了。”




“你那叫查?就那點東西換個人一兩日就能查出來。”




白謹啞口無言。




白正申道:“好好待在這,請教請教你夫子吧!”




他起身就走。




方問黎順勢吩咐道:“阿修,給白叔帶路。”




“是。”




*




子時,縣裡各家門前掛著的燈籠已經微微暗淡,像力竭的流螢。




風小了,雨還在下。




雨滴將路上衝刷了一遍,泥漿注滿凹坑,縣裡街道更顯破敗。




縣衙後門,一輛樸素的馬車停在後巷。




三更聲響過後,一道肥碩的人影從後面擠了出來。




趙成鵬抱著東西上了馬車,車伕揚了揚繩,馬兒消失在巷子中。




出了城,馬車加速。




到三水線與鳴水縣的岔路口,三駕馬車先後匯聚。第四駕慢吞吞地靠近。




“小姐呢?”趙成鵬撩開簾子問。




車伕低頭道:“沒跟來。”




趙成鵬臉一黑,暗罵一聲:“這個蠢貨!”




要不是看在這是他唯一一個子嗣的份兒上,他是管都不會管。




餘光瞥見的後頭走上來的馬車,趙成鵬重新坐了回去。




正要走,他忽然掀開簾子看著外面。




“我記得是三駕馬車?”




黑夜中,車伕看著那顯然與自己車廂前掛著的不是一個制式的燈籠,腿瞬間一軟。




“老、老爺,不是我們的人。”




第四輛馬車上,車簾拉開,慢慢走下來一人。




他高七尺,面容親和。




他笑問:“趙大人,這麼晚了,打算去哪兒啊?”




趙成鵬踉蹌,一屁股跌坐在馬車中。車簾罩過腦袋,他驚恐瞪大眼睛蹬腳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