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寨散人 作品

第1186章 各自算賬

一把手主正伊始的第一個舉動往往具有風向標作用,若說剛開始視察各地旅遊景點是場面上的工作,那麼拿掉吳雙助、逼退盧樸實即暗示藍京為首的“少壯系”重新佔得上風,接下來輪到李右津被動防守了。

當年五月,經事先充分溝通和會商,關世充主持下的第一次人事調整拉開序幕。

按關世充的想法是小幅微調,主要解決縣區領導班子崗位空缺和輪換的問題,但市委組織部長盧川真的滿肚子苦水——

熊志峰兩次常委會中途流產,個人威信嚴重受挫,繼而失去在人事議題方面的話語權和拍板權,加之藍京等“少壯系”擺出不妥協的架勢,熊志峰又得不到省·委主要領導支持,意興闌跚之下儘管不碰人事議題,導致大半年常委會都沒上會討論過。

不消說,各區縣、市直機關單位部門的人事議案堆積如山,隨便拿起哪頁都迫在眉睫,都刻不容緩。

但每個領導都有其獨特思路,能進省·委常委班子的除熊志峰弱了點,隨便站出來一位都能獨擋一面。

關世充說,先基層,後機關,因為基層直接面對人民群眾,事務繁多,必須把人手打足;機關滯後些沒關係,哪個因為人員配備不全影響工作,就打發他下基層!

這一來先把盧川桌上的材料分解掉一半。

關世充又說其實基層也不是每個領導崗位都那麼著急,有輕有重,有急有緩,明明自己工作抓不上去,卻跑來指責市委人手沒配到位,那是不行的!

那怎麼辦呢?盧川目光茫然,又跟不上大領導思路了。

關世充穩當當豎起三根指頭,每個區縣不論大小,只准先報三個領導崗位,至於哪個崗位最重要最緊急自家關起門來權衡,剩下的以後分批解決。

高!

實在是高!

本來市委領導的難題,現在變成區縣主要領導的難題了,盧川忍不住豎起大拇指。

到底動哪三個呢?藍京暗歎新市委書記太狡猾的同時也不得不關起門來靜靜沉思。

以當前關世充對自己的善意和李右津收縮防守的窘境,三個領導崗位名單提交後獲得通過基本不會遭遇什麼阻力,九成九一路綠燈。

但越是如此,藍京愈加慎重。

憑藍京對關世充幾次接觸以來的瞭解,此人既老於世故又心思深沉,而且冷靜地判斷自己兼元州市委書記只是過渡,快則年底,慢則明年肯定會有人接替,因此關世充的策略不在於徹底解決當前所有矛盾和問題,而是憑藉豐富的官場經驗化解熊志峰遺留的班子不團結裂痕,穩住元州幹部隊伍,讓本土系安心工作,異地交流人員有盼頭。

所以……

所以第一批每家三位後,恐怕半年內不會有第二批、第三批,因為人事任免和調整是市委書記面臨的所有工作中最複雜的,有風險,也容易引發矛盾,關世充不會涉足太多太深。

等到關世充離任,新市委書記上任,剛開始又會人事凍結、熟悉情況,猴年馬月才盼到出頭之日啊。

藍京考慮的另一個問題是,今年是自己在澗山包頭包尾第三年,對年對月算也有兩年,意味著副廳領導崗位也達到三年且在兩個地方任職,符合柴明舟提醒的“動一動”條件了。

有燕家大院鼎力支持,有宋寒楓心領神會,藍京相信自己“動一動”應無問題,無非動到哪兒,安排什麼職務等等細節,那個說實話沒人能夠掌控到那種程度,畢竟有組織紀律和大局統籌的原則性。

藍京要琢磨的是如何固化精心苦營打造的瀘海為核心的旅遊產業,全面發展自己新提出的旅遊工業體系,融合不斷推陳出新的旅遊服務行業,如機車環遊、情景劇拍攝、深度(小眾)自駕遊等等,沿著既定目標穩健地發展三至五年,努力將澗山建設成為“小而美”的宜居城市,屆時再依據大環境、國家方針正策適時作出調整。

換而言之,藍京需要把自己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綿延傳承下去,避免前腳剛走後腳全盤推翻既定路線重砌爐灶,誰能負起這樣的神聖使命?

匡凌肯定不行;萬江洪到了總清算的時候;陳自力一直想動……

上官宏、齊要斌、黃芊芊、牧海雲等一張張臉掠過腦海,客觀地說,在澗山短短兩年時間還是培養了些幹部,特別科級層面都安置到重要崗位,不過澗山這盤大棋可不容易下呀。

這個晚上,已經很久沒超過十點鐘離開辦公室的藍京耽擱到凌晨一點多,當他出門時,整個縣府大樓漆黑一片,唯有蒲旭忠實地守在樓梯口。

與此同時萬江洪家裡燈火通明,滿屋子人或坐或站圍成一圈,神情恭敬地聽坐在當中沙發上的萬江洪唾沫橫飛:

“新來的關世充過渡人物,元州這疙瘩是鐵打的市長、流水的市委書記,李右津還能幹兩年,之後誰上?楊懿燚!你們都很驚訝是不是,絕對內部消息!李右津同意盧樸實提前退二線,隔陣子楊照明也要退二線,就換楊懿燚當常委副市長,佔一個常委名額,等到李右津不做的時候火線提拔!任期啊、規矩啊什麼不要緊,人家以副市長身份主持工作行不行?所以大家夥兒別擔心,元州還是元州人的元州,外來幹部蹦噠不了幾天!”

有人由衷地說:“萬書記說的在理兒,明擺著兩年換了三任市委書記,李右津穩如泰山嘛。”

萬江洪揮舞著手道:“說完元州說澗山,明眼人都看得出姓藍的今年肯定要走,藍寶石湖炒上去了,各種數據在同志們共同努力下還可以,也正是走的時候,他一走,以前跟在身後搖旗吶喊的還有好日子過?嘿嘿嘿嘿,看老子不整死他們!”

又有人拍馬屁道:“這兩年萬書記主持大局,不卑不亢跟姓藍的較量,保持了相當高明的戰略定力,真不容易!”

卻有人暗地裡想鬥不過人家只能做縮頭烏龜,定力個屁。

萬江洪卻洋洋自得地接受了溢美之辭,續道:

“姓藍的這兩年亂提拔、亂任用,該上的反倒上不了,很過分!但又有啥呢?他一走,所有遺留問題一次常委會全體解決囉,那些個搖旗吶喊的一夜回到解放前,大家夥兒信不信?”

“信!”

屋裡呼應附和聲響得地動山搖。

萬江洪道:“大家夥兒把心安在肚子裡,沒事兒,天塌下來都不要緊,我們澗山不也平安度過大地震嗎(他似乎忘了為何能平安度過),實在搞不定就交給時間,你再強,耗得過時間嗎?哈哈哈哈……”

滿屋子一片開心得意的笑聲。

藍京在算賬,萬江洪也在算賬,同一本賬各有各的算法。

萬江洪內心深處承認藍京兩年幹部任用和人事佈局很成功,自己的人、楊懿燚或被罷免,或被貶黜,或被壓制,都未能更進半步;相反一批原本看不上眼的基層嶄露頭角,牢牢卡住縣直、鄉鎮主要領導位子,而在最為關鍵的縣常委班子,兩年來本地系勢力被瓦解得七零八落,門前進首當其衝,柴衛、劉迅相繼倒戈,如今還算聽話的就剩組織部長陳自力,導致每次常委會非常壓抑,根本形不成有效反擊。

那又怎樣呢?匡凌坐著縣長位子,單憑這一點就讓藍京的支持者上官宏、黃芊芊、齊要斌等正府班子成員翻不了身!

縣委這邊則有自己牢牢卡住副書記位置,正如藍京卡住市委副書記位置,等那廝一走,試想縣委辦鄭光泉翻得了身?首先把他換掉!至於宣傳部長、正法委書記、統戰部長等等,在萬江洪眼裡都不堪一擊。

那麼,萬江洪內心深處有沒有想過藍京會發起雷霆之力一舉將自己拿掉?

怎麼可能呀。

省·委不會輕易換市長李右津,省·委也不會輕易換萬江洪,內中邏輯都一脈相承,即上級黨委需要本土系存在。

外來的和尚固然好唸經,唸完了還得離開,維持、修葺、守護小廟的終究靠本土和尚。

有個說法,往往篤信佛法的富商、大戶表示捐助所有家產給寺廟時,方丈都婉言謝拒,為什麼?所有財產都捐了,家人怎麼生活?寺廟不能幹這種涸澤而漁的勾當,寧可細水長流。可若外來和尚哪管這個,利用捐助的家產把寺廟翻修一新,給佛像描金貼銀,又是大功德一樁。

所以……

所以元州迎來新市委書記,並暗暗做好短期內再迎接新新市委書記時,澗山上下也在準備著藍京離開、新縣委書記上任的預期。

薛立權、慕妤婕最憂心忡忡,找到藍京說無論如何您要帶咱倆走,去哪兒都行,外面風傳萬江洪已在磨刀霍霍,您一走,咱倆首當其衝挨刀子。

與萬江洪相比,銅關熊家大院畢竟本土世家,做事講究臉面和章法,萬江洪卻隨時擺出流氓無賴的嘴臉,根本不講道理。

藍京笑笑,道第一我未必走;第二即使走我也會做好安排;第三你倆實在擔心,那我贈送六個字——怎麼來,怎麼走。

領導說話總這麼含蓄,讓人難懂,到底什麼意思?

出了門兩人一合計恍然大悟,藍京的意思是:薛立權當初跟隨他來的,大概還會帶走;但慕妤婕走的金全友、武英奇那層關係,若想離開還得通過那條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