螢實 作品

第四十八章

很快,入了臘月,過年的一應雜事就落到流連身上了。古人過年比現代人鄭重多了,好在有人有錢,有舊年的規矩,也不是多麼煩難的事,流連把一切事兒辦得妥妥當當的。

翠翠忸忸怩怩向流連借首飾,原來有個親戚家的表姐出嫁,給她捎信兒。翠翠不缺鮮亮的衣裳,缺能鎮住場面首飾,自己雖有兩朵金花短簪,到底太輕了些,壓不住場面。

朱媽正在流連房裡——流連常問她往年過年的瑣瑣碎碎,老太爺索性把她派來讓流連用了。朱媽嗤兒地一聲笑了,“傻閨女,別犯傻氣了,只怕你家小姐也翻不清裡邊的彎彎繞,過來讓我跟你說。”翠翠很乖巧的端了一杯熱茶,扶她坐在熱炕上,自己也依著流連坐下。流連放下手中的賬冊,把炕桌上的蜜棗往朱媽跟前推了推。

朱媽拈了一顆送入口中,笑嘻嘻道:“老奴失禮了,大少奶奶千萬莫怪,翠翠,我不是不讓你戴大少奶奶的簪子,大少奶奶肯定會借給你的,總得讓你在親戚間出個風頭,拔個頭份兒不是!傻孩子,這個風頭出不得!你表姐家要你提前過去,讓你去陪你姐姐最後一宿,你要不要給你姐姐添妝?你盤起頭來,就等於告訴別人你成年了,你的金簪子十有八九可就留不住了。為啥這麼說呢,倘若有人拔下來說你這簪子真好不如給你姐姐添妝吧,你怎麼辦?是吃了這個啞巴虧還是說這是我借的?他們在你有難時,都不肯拿幾兩銀子替你贖身,現在知道跟你是親戚了?別犯傻,梳倆小揪揪兒,只戴絹花兒,萬不敢梳髻,更不敢戴值錢的東西,你那珍珠手鍊子、銀鐲子都不許戴!拿一盒胭脂給她添妝,再拿個荷包裝幾十文錢填箱就成。想出風頭,戴你家小姐那個赤金鑲玉的項圈,就說是小姐借給你壯門面的,十二兩的赤金項圈,跟那一兩多的簪子可不一樣,誰敢摘你的?”主僕二人對視一眼,翠翠點點頭,流連也點點頭,“成,聽朱媽媽的,你那鐲子也值二兩銀子呢,真讓人捋了下去,倆月的工錢沒了!胭脂粉箱子裡都有,你一樣拿一盒,再把項圈拿出來,顯擺顯擺去!”翠翠興奮地點點頭,很快取了來,還把衣裳穿了來請朱媽媽點評。

朱媽媽看了流連一眼,然後嘖嘖稱讚,流連看著翠翠,無語,翠翠穿著新做的粉紅綾子綿襖兒,翠藍妝花緞子裙,正紅的妝花薄綿褙子,正躊躇話該怎麼說,林珩在外面咳了一聲,搴簾進來,啞然失笑道:“翠姑娘,難不成是明天要出嫁?”翠翠低了頭,滿面通紅。流連忙道:“太豔了,怕是新娘子也沒這麼鮮亮!換了吧,有一件兒新衣裳就行,祆兒穿白的吧!”翠翠訕訕地下去了。

朱媽媽見她出去了,才對流連道:“好傢伙,這麼好的料子,虧少奶奶奶也捨得!多少人家的姑娘的嫁衣也沒這麼華麗!”

流連只嘆了口氣,沒接腔,問林珩什麼事,林珩沒什麼事,叫她去前邊吃飯罷了,先走了。翠翠換了一件半新的白綾小綿襖和一條半新的暗綠挑花裙子,外面依然罩了那件豔麗無比的紅褙子。朱媽媽沒再挑剔,“這就很好了,太華麗了招人恨,說不定會有人故意使壞,給你弄髒了才算!”翠翠點點頭,回屋換了衣裳,扶了流連往前面去。

吃過午飯不久,翠翠打扮好,流連吩咐老孫送她去。天很短,加上陰天,屋裡晦暗下來,朱媽媽添好火,告辭了。流連去前邊轉了一圈,沒什麼事兒,便關了大門,回了西屋。地炕燒得很熱,屋裡暖暖的,流連脫掉大衣裳,散了褲腳,換上拖鞋,卸下了釵環,通了通頭髮,編了一條鬆鬆的辮子,進裡邊兒洗了臉,燙了燙腳,舒服多了。房子設計得很好,很方便。流連坐在妝臺前,泡了一杯茯苓玫瑰紅棗茶,起身解開小襖,換了白緞子吊帶寢衣,外面套了一件淺牙黃的薄綿長袍子。流連的個子高高的,長長的衣裙跟人相得益彰。

這寢衣是流連親手裁剪親手做的,不太合規矩,好在只是睡衣,不必理會旁人的意見。滑軟的寢衣加舒適的綿拖,面前一杯冒著氣的熱茶,恍惚是前世的光景,流連舒服地靠在椅背上,享受著這一點點難得的放鬆。

流連放下茶杯,熄掉燭臺,僅留了一個小小的蠟燭頭兒,脫掉長袍,搴幃而入。流連坐在床邊,照例伏身過去夠自己的被子,亳不提防中,竟被一雙胳膊緊緊摟住。流連險些嚇死過去,幸虧那人及時堵住了她的嘴,否則她的尖叫聲一定會驚動所有人。

屋裡僅剩一支燭,透過重幃只能看見一個昏黃的光團,並不能看清床上來人的面目,不過不用看,僅憑氣息也能辨別來者何人。

流連有點兒惱火,兩世為人,《西廂記》還是第一次唱。

“你瘋了嗎?差點兒被你嚇死!趕緊回去吧,天兒不早了!一天天的,也不幹點兒正經事兒!”流連裝傻道。

“娘子,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還有比這更正經的事兒嗎?”林珩笑嘻嘻地用鼻尖輕輕蹭著流連的肩頭,深吸一口氣道:“好香!穿成這樣是不是存心勾引為夫?”

流連有點兒不好意思,假模假式地半推半就道:“這樣不好吧,於禮不合,爺爺知道了會生氣的!”

“少扯淡,你什麼時候把禮法放在眼裡過?爺爺十五便娶妻了,我都十六了。你莫不是心裡還想著別人?”流連自然是要否認的,也不好意思再拉大旗扯虎皮了,況且,對這個男人她是打心眼裡喜歡。

燭火跳了幾下,熄掉了。林珩汗津津的,流連愛憐地幫他擦了擦。林珩將她緊緊擁入懷中,流連枕著他的手臂,心中一片安然。

許久,男孩子艱難開口了,“如今你我是真正的夫妻了,總該告訴我你是誰了吧?”

流連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強裝鎮定道:“難道你不知道我是石橋的鄉下丫頭嗎?我又不曾隱瞞!”

“你不是!”林珩毫不客氣地打斷她話。

流連心裡毛了,勉強笑道:“大哥,你把我吃幹抺淨就翻臉不認人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