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心尖

“王娘子, 楚郎君,你等今日不若合奏一曲?”




春日徐徐。




綠柳拂岸。




王清玄一直垂著的目光,在這時也突然抬了抬, 落在楚昭身上。




偏就這樣的熱鬧鼓譟, 這人也彷彿如置靜室, 手一抬,旁邊那童子立馬就殷勤地過來,將他拈著的清碧小心翼翼捧了, 輕輕放入那檀木長匣裡。




而後,又繼續執了碧玉杯在那閒散地喝酒——




竟對眾人所求, 置若罔聞。




半點不理。




眾人:……




“二郎君今日不願再奏?”




二郎君抬起長眸, 眸薄涼:“不奏。”




“那王娘子呢?”




被問詢到的王娘子亦垂了眼, 側顏於天光裡清淡, 她道:“既如此,那便不奏吧。”




一時間眾人便有些恨憾。




譽王妃打了個圓場:“罷了, 看來今日我啊,是沒這耳福嘍。”




另邊廂魯蓮卻快把手中的杯子捏碎了。




他心慕王娘子,只覺她如雲中月、天上仙,此時楚昭竟然不識好歹拒了這雲中月、天上仙, 不願與之共奏, 他便彷彿自己也深受了侮辱似的,一時間恨不得過去,抱了那王娘子在懷、好生安慰,一時間又恨不得將楚昭這副清高面孔撕碎了丟地上踩爛。




得意什麼?




不過是有個皇帝外祖, 國公父親,長公主…




罷了。




魯蓮深吸口氣,只覺這仇, 來日再報。




小四郎君卻沒那麼多心思,只拈了瓜兒果兒在吃,看婢女添得慢了,還急不迭催。




譽王妃笑他“猢猻”,小四郎君也就朝她做個鬼臉兒。




這邊郎君們心思浮動,那邊小娘子們卻也心思複雜。




她們想,連王家娘子這般的人才,楚二郎君都拒了,那她們這樣的,又如何敢呢?




一時間,方才還熱鬧的方晴園內竟靜了下來。




這其中,便唯有姜瑤自在了。




她既不打定主意參與,此時便也只有看戲,手裡拈了只冰裂紋墨藍蓮花盞,在那靜靜地喝,待那桃花酒入腹,醇香綿軟,便不由彎彎眼睛。




一時間竟有些熏熏然。




她看看王清玄,又看看魯蓮,再看看那時不時瞪她的小四郎君,扇扇子的三郎君…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




正當自在時,姜瑤忽而感覺,那於楊柳堤煙裡獨自啜飲的楚二郎君竟突然抬頭,往她這看了一眼。




明明隔著籬帽,她卻彷彿,他那一眼是在看自己似的。




那墨玉一樣的眼睛,流煙淌霧,而後,又垂下眼去。




玉質的指骨,拈了翠玉杯在飲,桃花酒沾了他薄唇,似留下一點兒淡淡的薄漬。




其人懶坐長案後,其袖當風。




風度杳然。




令人神傾。




姜瑤又一次惋惜,美人兒不可輕薄。




突然,附近忽起騷亂,一陣尖叫傳來:“啊啊啊老鼠!有老鼠!”




小娘子們頓時騷動起來,彷彿被熱水攆著的跳蚤,全然不顧平日端莊,花容失色。




唯有王清玄依然端坐,姜瑤正看戲,突然間旁側裡一道身影撞到她几案——




她下意識往後一躲,身子才避開,腦袋上的籬帽,卻被人掀開了。




一張臉露出來。




薄日天光裡,那張臉也彷彿映了頭頂那淡淡的春色。




其膚光勝雪,眉目盈盈。




那是一張連明媚春光都掩不去的臉。




眼似春波,眉若遠山。




眼波盈盈處,仿有春鶯嬌啼,情意纏綿,任哪一看見的人,都彷彿要浸在她那明媚春波里。




那是一個美人。




卻又不僅是個美人。




她是那十丈軟紅裡生出的一切代表美與欲的魅。




紅衣輕軟。




豔色無波。




隨著那籬帽落下,她滿散的玫瑰香氣,也彷彿浸在這春色裡,縈在每一個人的鼻尖,心頭。




方才還吵鬧的方晴園內,竟是靜了一瞬。




人人望著那籬帽掉落的美人。




看她烏墨長髮。




看她盈盈眼睫。




看她腰肢細軟。




忽而有酸書生道:“疑是九天玄女下凡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