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俗氣

綠柳湖邊, 陽光漫漫灑灑。




以婢女的身份,也不敢多瞧,只那麼浮光掠影似的瞥去一眼, 便已垂下了眼。




可心頭也不免浮起驚濤駭浪:原因只在那魯郎君。




其餘郎君, 她尚且看不分明, 可那與自家娘子接觸最多的魯郎君, 那一眼過去, 卻是分分明明, 如曝日光下。




原因便在於,那魯郎君看著姜娘子的眼神, 太熟悉了。




熟悉到曾經無數次, 她們也在那魯郎君的眼睛裡看到過同樣的眼神, 只那時,那眼神是對著自家娘子的!




婢女想著,便忍不住看了自家娘子一眼。




琅琊王氏的嫡女, 自然是清貴不可言,可在那活色生香、溫暖和煦的笑裡,竟也黯淡了些。




“娘子…”




婢女想將帕子送還給王清玄,卻只得了王清玄一個淡淡的眼神。




“不必。”她道。




婢女應了句“喏”, 重新好生收起那帕子。




趙緹兒卻十分不快, 她連連冷笑, 只覺那姜瑤純屬惺惺作態,為給這幾位長安城裡難得的好郎君留下好印象,竟這般豁得出去。




誰不知道,她姜瑤初到長安,北梁公府就送出去好幾個被打了板子的婢子?




就這樣狠毒的人,又如何會憐惜一個下等人?




還去救人。




趙緹兒方才雖在驚惶之中, 卻也瞧見了在馬車即將撞到姜瑤時,她還試圖用那背替那小女娃擋的。




她道:“姜娘子擺這樣子作甚?”




“打量我們都忘了你曾經把人打得半死的功績?裝什麼裝?”




姜瑤嘆氣。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王清玄的狗腿子為何就一直逮著她咬。




這大概是女配角的宿命了吧。




她起了身,將小女娃遞給匆匆趕來、一臉惶恐的婦人,而後才回身,對著那趙緹兒,上下打量一番。




趙緹兒被她那眼神瞧得發毛,竟抱住自己,道了句:“你意欲何為?”




“不為什麼。”




姜瑤只第一次將視線對準了王清玄。




這般清麗雅緻的美人兒啊。




她嘆氣,聲音溫溫柔柔。




“王娘子,管好你的狗。”




“你!”




趙緹兒指著她,一下子滿臉通紅。




在王清玄驚訝以至瞪圓了些的眼睛裡,姜瑤已撿起地上的籬帽,重新帶起,施施然走過。




微風徐徐。




美人兒嫋嫋。




就這麼經過王清玄、趙緹兒等人,往前去。




前方,楚大郎君已經重新領了金吾衛,押著那賊匪和馬車往衙門去。




受傷了的馬車車伕,已被送去了醫館。




而楚二郎君也已重新領了羽林衛,羽林衛兩人一隻大缸,抬著往湖邊的長街去。




一時間,方才的動亂便似風流雲散,疏忽間恢復了原狀。




王庭芳在原地看著,忽而笑了聲。




王清玄道:“二哥,你笑什麼。”




“我笑啊…”王庭芳袖手,風吹起他寬袖,他看著姜瑤消失之處,道了聲,“我笑我多年不回長安,竟不知,這長安多了一妙客。”




趙緹兒似才反應過來,只也不好尖叫,聽著王庭芳贊那姜瑤,也不敢出言反對。




只能委屈地看了王清玄,道:“阿玄!你聽她說什麼沒!她、她居然說我是你的狗!”




王清玄輕撫她背,聲音柔和:“你聽她說甚?你我只管自己便是。”




趙緹兒那一腔沸騰,這才靜了些。




正要再放幾句狠話、罵一罵那姜瑤,卻聽旁邊一聲嗤笑。




趙緹兒轉過頭去,就見那素來與她不大對付的魯蓮摺扇一展,笑得囂張:“不是狗是什麼?”




那模樣,似對姜瑤那話也十分贊同似的。




趙緹兒幾欲要與他拼死,可眼珠兒一轉,竟也停住了,只對著魯蓮一笑:“若我是阿玄的狗,那你魯郎君不也是?”




魯蓮臉色鐵青。




不知為何,這一刻,他竟生出幾分悔意。




若非從前他怕惹了王娘子不高興,總是做小伏低,何至於一個小小工部郎中之女,竟也敢當著人面嘲笑他了。




……




姜瑤可不知道,她走後女主角那一幫人的動靜。




她只是快走兩步,跟上了楚昭。




府中見不到,今日難得在外面碰上,自然要想法子聯絡聯絡感情。




姜瑤可不是那會讓機會跑走的性子。




只可惜楚昉要去衙門,走得太快,她是跟不上了。




而這楚昭,大約是抽調,竟領了一幫羽林衛,幫差役們辦這擺水缸的差。




令姜瑤沒想到的是,這般一個愛潔的王孫公子,竟然會親去幫忙試那擺大缸的地兒,還會在手下不趁手時,幫忙抬一抬。




不一會兒功夫,那一身玄甲的下襬,竟蹭了塵,那薄白的臉上,也蹭了塵。




但這樣一來,反倒更襯得他一雙眼如墨玉,乾淨,潔淨。




“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問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1




不知怎的,姜瑤這一刻,竟不想出聲打擾他。




於是,便乾脆安靜地看著楚昭一路行事,看他領了人測土地、置水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