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遺 作品

第八十章 悔不當初竟永別

 將軍半歲大的時候,一度食慾不振,精神萎靡,何勝軍當時每天都會來回三四公里抱著它去看病。何朵還記得當時父親很驕傲地述說,小姨父家裡一屋子都是嗷嗷哭嚎的狗叫聲。將軍看著別人家的狗一個個鬼哭狼嚎,自己卻一聲不吭,在一邊安靜的輸著液,時不時還回頭瞅瞅其他同伴,乖巧又勇敢。

 只是那時候的它幸運地痊癒了,這無疑讓所有人都覺得,生病對狗來說並不是多可怕的事情。誰又能想道,僅僅是第二次生病,居然就陰陽兩隔。

 何勝軍悠悠說道:“一開始不肯好好吃飯,我們也沒太在意。後來越來越瘦,飯量越來越小,才帶去給你姨父看。也輸了液,配了藥,可卻一直好不了。這病又發的快,再加上當時天氣熱,沒幾天就不行了。”

 “把娃熄火的,身上臉上的皮都爛了。秋老虎的天氣,熱的很。狗全身的皮膚髮膿,臭烘烘的,還生蟲子,每天那蒼蠅一堆一堆的往它身上鑽。將軍也是通人性,知道自己不行了,一開始都趴在三輪底下不動彈,後面就見也見不著了。你爸出去喚,也喚不回來,後來在家下頭的玉米地裡找到了,找到時娃已經死了。”許嬌蘭嘆道。

 何朵泣不成聲,這種奮力壓抑著洶湧悲痛的感覺,窒息的她胸口一揪一揪的疼。從小到大,何朵受的教育就是不能隨便哭,哭是一種失態的行為,何況如今是為了一隻狗。像她這樣把狗當成家中一分子的情況,在整個紅西鄉都是寥寥無幾的。

 何勝軍嘆口氣,後悔地說道:“後來才知道,狗是不能吃鹽的。將軍就是鹽吃的太多,腎臟衰竭死的。”

 許嬌蘭拍著大腿說道:“是啊!咱村裡人也不知道,還當是狗喜歡吃鹽,每頓飯用剩菜剩湯泡饅頭喂,沒有剩菜的時候,就用白水泡著喂,還特意加一大勺鹽。只當是狗喜歡,寵著了,卻沒想到是害了娃。將軍從小就被咱們這麼喂,也吃習慣了,沒有鹽就不好好吃。硬是一頓不停地餵了兩年多,給活活喂死了!”

 無盡的懊惱與愧疚瀰漫在何朵心頭,將軍的死,她有推卸不了的責任。農村的狗都是隨意餵養,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養狗竟然還有這些講究。一直以來,只要自己覺得是好東西,都會給狗吃。一直以來,何朵還很驕傲於將軍的幸運。因為並不是每家的狗都有運氣得到主人如此這般的餵養,大部分狗平時都是和牛一樣喝泔水,同雞一樣吃飼料。哪知道正是這份自以為是的寵愛,害死了聰明又勇敢的將軍。

 “可憐的將軍啊,熄火死了!”何朵話一說出,又是一堆淚珠子噼噼啪啪滾落。她不敢想象將軍死前的種種畫面,更無法想象將軍獨自迎接死神時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一隻渾身病痛,體無完膚全是膿瘡,被蛆蟲和蒼蠅不斷侵擾的殘軀,一天天苟延殘喘,絕望地等待生命的終結。等它知道大限已到的時候,卻選擇獨自離開,在家附近的田地裡結束自己的一生。臨死前,它有沒有還在等待自己這個小主人的歸來?臨死前,它有沒有因為小主人的缺席遺憾和不捨?臨死前,將軍是不是一直還看著家的方向,默默地愛著所有家人?它害怕嗎?它甘心嗎?它痛苦嗎?它……

 何朵不敢再想,繼續細思下去,她會像個潑婦般嚎啕大哭。

 “將軍死了後,埋在哪裡了?”何朵最後能問的,也只有這個了。

 然而何許夫婦卻再也沒吱聲,誰都不打算告訴女兒。

 何朵氣急,惱道:“到底埋在哪兒了?這種事還瞞著我幹嘛?埋那兒了?!”

 何勝軍牛脾氣頓時衝了上來,兇道:“問那幹啥!你這女子,憨憨!”

 二十年了,不論自己走多遠,長多大,不論平時和父母的交流多麼日漸強勢,只要父親一訓斥,何朵骨子裡的委屈感和壓迫感就會立刻反射出來。只要父親衝自己發火,無論誰對誰錯,何朵都會習慣性退縮,這是骨子裡的基因,終生無法改變。到後來何朵三十幾歲時,有那麼幾次也被父親訓斥,她依然和小時候一樣的反應:退縮,委屈,接受。無論對錯。

 村裡的廁所都蓋在戶外,做法也都是統一的房子造型。只需要劃出一片兩三平方的空地,用石塊或磚頭四四方方搭一圈圍牆,中間挖出一個洞,洞裡放進去一個陶瓷大缸,大缸上方的左右兩側固定兩個大石板,就建成了。因村子是沿山而建,地勢高低起伏,大多廁所都需要做一個簡易頂棚,用來遮擋隱私。像何朵家住在村子最高處,自然就不需要加蓋頂棚了。不過如今的廁所已經進化了好幾代,傳統的大糞缸早就換成了瓷磚砌成的斜坡,如廁後的大小便會順著斜坡滑落到封閉的糞池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