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遺 作品

第一百一十章 蕭然陋室風涼年(一)

 本來只是隨意往床上一坐,結果一聲巨大的“吱扭”聲把她嚇了一跳。低頭瞅了瞅,才發現兩張床都是用各種板子臨時拼湊而成。為了讓床的高度保持一致,何勝軍在每個床腿下都墊了大小不同的磚塊。 

 “媽呀,這是床嗎?這不就是人家垃圾站要拆掉的廢品嗎?你們咋就拿回來了?”何朵訝異又心酸。 

 “這床就看起來破舊點兒,質量又不差的,加起來能睡四五個人呢。再說底下這麼大的收納空間,能放不少被子和衣服哩!”許嬌蘭不以為然道。 

 何朵唏噓不已,開始仔細查看其他傢俱,這才發現除了牆角那個大冰櫃,其他所有傢俱都是二手的。說二手還謙虛了,嚴格意義上也許連七手八手都算不上。其中沙發和茶几的髒舊程度尤其不堪入目,全靠許嬌蘭從家裡帶來的厚布罩遮蓋著。 

 “這哪裡是沙發?這就是個破爛啊!”何朵痛苦地說道。 

 “這些都能好好用,咋就成破爛了?床是人家房東送的,沙發是我和你爸在巷子裡撿的。房東看到我們搬回來了沙發,就把他們放在院子裡的茶几也給我們了。”許嬌蘭解釋著,眼裡還滿是佔了便宜的喜悅。 

 “這沙發壓根不能用呀!這是人家當垃圾扔了的。還有茶几,明顯就是房東也打算要扔的,放在院子裡風吹日曬的固體垃圾。你們都這麼撿回來拼湊,不衛生呀!還有這床,幾十年下來被淘汰的東西,經過了多少人使用?有多少病毒細菌?你們咋啥都往家裡弄呀!”何朵巴啦啦吐槽不斷。 

 “喲,誰家不是這樣啊?出來租房子呢,又不是蓋新房,有傢伙用就行了,識近點吧!再說媽都一遍遍狠狠擦過的,乾淨著呢!”許嬌蘭說道。 

 “這爛房子裝那麼好的傢俱幹啥?再說都住了好幾個月了,要有問題早就有問題了。”何勝軍點了一根菸,甕聲甕氣地說道。 

 “吃煙吃煙,一天到晚就知道吃煙!和你說了幾遍了,水缸裡麼水了?!”許嬌蘭話鋒一轉,突然對丈夫怒斥道。 

 何朵司空見慣,習以為常。母親和父親之間的對話向來如此,上一秒還在和顏悅色的聊天,一轉頭就會是這種吹鼻子瞪眼的怒吼。 

 何勝軍也不搭理,默默抽完煙,慢騰騰走到門口,拎著一個水桶到院子裡的水龍頭處接水,接滿後晃盪著提回來倒進案板邊的塑料水桶裡。 

 何朵在這擁擠破舊的出租房裡待的難受,加上又不是飯點,胃口全無。許嬌蘭本打算給女兒下點兒麵條墊墊肚子,被女兒堅決拒絕後,便繼續忙著準備春節期間的饅頭。何朵焦慮又侷促,坐立不安,索性拿起抹布收拾屋子。鐵爐裡的碳石被燒的劈啪作響,房裡水蒸氣和煤煙氣膠著在一起,把屋子蒸騰的昏暗而憋悶。許嬌蘭便把門簾掀起來斜掛在牆上,同時催促著丈夫去買菸囪。 

 “天天催,天天說,都說了多少遍了?腳底下長膠了嗎?耳朵聾了還是腿折了?半步都不捨得離開屋子!這兩天要不停地蒸饅頭和燉菜,沒有煙囪,家裡得成啥樣子?” 

 何勝軍也不理會妻子的咄咄抱怨,過了半晌後才慢悠悠披上大衣,邁著笨重的步子走出大門,個把小時後,扛著幾節錚亮的煙囪回來了。何平恰巧也來了,便和父親一起搭手裝煙囪。一直折騰到夜幕初降,總算勉強搭出了樣子。歪歪斜斜的煙囪套在爐子上方,一直延伸到接近房頂的高處,再從原先就留好的一個圓洞裡伸了出去。 

 有了煙囪,家裡的煤煙總算好了很多,何朵的眼睛也沒有先前那麼酸澀了。晚飯差不多好的時候,許嬌蘭幾番催促,兒媳才帶著小軒姍姍駕到。很久沒見姑姑,小軒很是興奮,粘著何朵說個不停。一家人圍著破舊的茶几熱鬧地進行著晚餐,維繫著基礎的和平氛圍。不論婆媳關係如何糾結,不管居住條件如何勉強,何朵的心在此刻都是溫暖的。只要有父母在,家的味道就始終都在。 

 侷促的小屋、九成的回收廢品,很難達到真正的乾淨清潔。待洗漱的餐具稍微一攤開,屋裡能放東西的地方就佔滿了。何朵把碗筷放進歪斜的舊櫥櫃裡,心裡不斷念叨著不乾不淨吃了沒病。兒媳晚飯一吃完就腳底抹油溜了回去,完美地維繫著結婚十餘年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習慣。小軒則繼續纏著何朵,在她身邊嘰嘰喳喳鬧個不停。爐子裡燒的煤炭需要時不時拿火柱捅一捅,方便其充分燃燒,代價則是屋子裡瞬間菸灰肆虐。許嬌蘭在睡前把床掃了好幾遍,又額外鋪上了乾淨的貼身床單,然而在空中盤旋飛舞的煤灰幾分鐘後還是會緩緩落滿整個屋子,包括床上、人的臉上和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