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遺 作品

第一百四十二章 心之所歸是天倫(一)

 原本計劃從撒哈拉出來後繼續南下,經阿斯旺、盧克索後北上到赫爾戈達,體驗一番全世界最宜居之地的精妙,再繼續約伴到沙姆沙伊赫挑戰一次潛水,最後再看情況到亞歷山大和馬特魯自駕兩日,玩到盡興再結束旅途。然而一天一夜的沙漠之旅,讓何朵突然間異常思念家鄉。這場斷舍離的旅程走到這裡,不僅沒有起到有效的療愈作用,反倒讓何朵很想回到父母身邊。 

 看到女兒風塵僕僕回到家裡時,何許夫婦一瞬間都有些錯愕。半年未見,女兒一下子瘦了,也老了。一個三十出頭的孩子,這是經歷了什麼,突然間換了個人似的。難道真的是人過三十就會瞬間長大一輪? 

 何朵大口扒著母親臨時做好的麵條,嘴裡心裡塞滿了幸福。走了這一遭,方才發現世界上最治癒的風景,只不過是父母溫暖的笑臉。那些巧奪天工的精妙、山高雲闊的壯麗、色彩繽紛的喧囂,到頭來都抵不過父母嘴裡說出來的最粗直的土話,和他們那最平凡的音容。 

 父親的背駝的更明顯了,頭頂開始泛著脫髮後的光亮,稀疏的白髮和胡茬總是讓何朵想起兒時鑽到父親脖子上,用手摸著他硬鬚鬚胡茬子的光景。母親就更不用說了,花白的頭髮下是一張刻滿褶皺的黑瘦小臉,一笑起來就卑微的令人心疼。兩條腿彎的更加厲害,加上腰椎間盤突出,走路非常緩慢,十步路的距離,在她腳下能走出一個光陰,彷彿一瘸一拐都踩在疼痛上。 

 何朵儘可能搶過母親手裡的活,掃地、拖地、洗碗、抹桌子……不論她做多少事情,許嬌蘭總能在最短的時間裡給自己重新找到活幹,時不時還會衝丈夫大大吼幾聲,催促他幫忙幹活。 

 熟悉的爭執與呵斥,熟悉的隱忍與忙碌,原先那些每每讓何朵仗義執言路見不平的家庭小紛爭,再度看在眼裡,竟是如此可愛親切。 

 只是讓何朵依然不舒服的,還是這個她抱怨了三四年,父母卻也堅守了三四年的出租屋。都說屋子就像人的臉,而這屋子無論從哪個角度去看,都如同被人仍在垃圾堆裡一般,毫無體面的資格。四年了,屋裡還是當初搬進來的模樣:從巷子裡撿回來的爛沙發,房東東拼西湊給的兩個爛床板,強塞到床底下的各種包袱和衣物,以及小軒玩過或者不知從哪裡撿回來的髒兮兮的玩具…… 

 住在這樣的破房子裡,先不論舒適程度如何,哪裡來的臉面?要知道在自己出生之前,父親可是大隊的首富。且不說後來遇到的一遭遭苦難,如今越是年老體衰,越發活得如此落魄。可即便如此,父母卻未抱怨過一次,他們每天活著的任務,就是給兒子一家做飯,接孫子上下學,用最後的生命儘可能填補兒子金錢的虧空和對家庭的失職。 

 “你爸前段時間給別的村裡幫忙圈農場,每天掙八十塊,幹了二十天。現在活幹完了,著急出去找活呢。所以我想著趁這幾天他在,趕緊把家搬了。” 

 何許夫婦終於決定了搬家,只是因為兒子兒媳要改租到市區的城中村,所以他們必須跟著。用許嬌蘭的話說:不然誰做飯,誰接孫子放學? 

 事實上,何平和他媳婦多年來依然沒有工作,一直在理所當然地啃著老,卻又從不給父母好臉色,更別提照顧了。就比如搬家一事,從來都只管自己搬,至於父母要搬到哪裡、怎麼搬、房租多少、誰來出?二人從不過問。因為他們知道老父老母一定會像狗皮膏藥一樣跟著自己,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