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遺 作品

第一百六十四章 嘆世間螻蟻諸是

“救吧!畢竟是條命。拜託醫生了!”何朵回過身說道。

“行,那我們先給它全身做一下處理,然後給它輸液。它肯定得住院了。你們先去交一下費吧!”醫生說道。

一應手續辦完,到家已經是夜裡一點多。

“我其實不喜歡貓,只是覺得它可憐,剛好被我碰到了。這隻貓在我看來救助的意義不大,今天我也算是陪你做了件好人好事。後面的話,我就不管了。你要是不願意放棄,就辛苦你自己去努力了。”臨別前鍾途途說道。

“好的。今天已經很謝謝你了,要不是你,它估計連今晚都過不了。”何朵說道。其實鄰居這番話即便不說,她在醫院的時候也早已感受到了,

簡單洗漱完,何朵便沉沉睡去。早上醒來,第一反應就是看看貓怎麼樣了。打開手機,夜裡醫院發來的視頻就冒了出來。視頻裡醫護人員拿著裝滿流食的針管,正一口一口地推到貓的嘴裡。可貓咪只是艱難地吞嚥了幾口,便再也吃不下去。

何朵心一揪,問道:“辛苦了!貓現在怎麼樣了?”

“情況不太好,可能挨不了多久了。你們空了還是來一下吧!”醫護人員回覆道。

到公司把工作簡單安排了一下,何朵就急匆匆趕往寵物醫院。貓已經被放進了保溫箱裡,一動不動地蜷臥著,不知道是終於可以好好睡一覺的踏實感,還是臨死之前的淡然,看起來無比安靜。

“各方面指標都不好,照現在這個情況,繼續治療的話我們也不確定能活多久,它又這麼受罪。所以,你來確定怎麼辦吧!”醫生說道。

“安樂嗎?它會不會痛苦?它會不會知道自己正在被死亡?”何朵含淚問道。

“這個我們不好說。但是繼續治療的話,現在也無從下手。它無法進食,體能就上不來。你要是堅持治療也可以,費用估計不會下五位數。”醫生說道。

何朵突然想起之前服務過的那家流浪貓救助基地,那裡的負責人常年收治流浪貓,應該有不少經驗,於是立刻電話聯繫了對方。幾分鐘後,對方提供了一個定點合作的動物醫院,建議先帶到那邊,給一個姓許的醫生看下。

辦完出院手續,何朵親自把貓抱進箱子裡。工作人員貼心地在箱子裡放了一個薄毯子和一張紙尿片,裡面顯得溫馨了很多。這是何朵第一次抱起貓,這一抱,她的心都要碎了。一隻三四歲的成年貓,抱在手裡卻輕如無物,就像捧著兩張紙似的,感覺隨時都可能被風吹跑。

新的醫院離市區較遠,何朵開了四十多分鐘才輾轉找到。醫院的環境和前一家相比可謂天上地下,既沒有溫馨乾淨的候醫區,也沒有光鮮霸氣的設備,貓狗卻非常多。而這個許醫生又是個一臉冷漠的青年醫生,約莫與何朵差不多年紀,沒有任何的親和感。

許醫生一邊木然聽著何朵囉裡八嗦的講述,一邊給貓進行著全身檢查。看過上一家的檢查報告後也沒吭聲,而是另外開了幾個新的檢查,然後就讓何朵在候診區等著。

一番檢查後,許醫生再次出現,淡淡說道:“情況跟上一家醫院說的差不多,很不樂觀。但是真要治也可以治,只是可能需要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費用不會低於五位數。而且後期恢復結果怎麼樣,我不能給你打包票。它的情況太糟糕了,不排除隨時就過去了。而且它喉嚨好像也壞死了,你看,喉嚨頂部的骨頭是枯死狀態。”許醫生一邊給何朵看著照片,一邊解說道。

“可是如果安樂,會不會太殘忍了?我,我也沒有權利去決定一個生命的死活吧?”何朵無助地說道。

“這樣的案例我們看太多了,所以什麼決定我們都理解,你早點定。”許醫生平靜地說道。

“我能先去看看它嗎?”何朵問道。

“可以啊,但是儘量不要動它,它只要一動就會很痛苦。”醫生說著,把何朵帶進了“住院觀察區”。

一間三四十平米的屋子,從中間分隔成手術治療區和住院區兩部分,住院區又被隔成了四間狹小的“病房”。病房外的走道是關著狗的籠子,病房裡住的則都是貓咪。裡面沒有窗戶,全靠排風扇換氣,奇臭無比。何朵幾乎是憋著氣小心翼翼走進病房裡。狹窄的病房一邊是緊挨著牆壁的小走道,另一邊則安置了上下三層共計十幾個籠子,這些籠子就是貓的“病房”。何朵救的那隻流浪貓,就在中間一層的病房裡,靜靜地躺著。

何朵打開籠門,輕輕撫摸著貓咪。貓咪感知到了何朵的手,卻無法給出任何反饋,只是無力地蜷縮著。醫生已經給它的腿上紮了管子,藥液正通過自動注射儀緩緩地流入貓的體內。貓咪左眼裡的血吸蟲已經被取出,但是依然血紅到無法看清眼珠。

“咪咪……”何朵輕輕喚了喚。

貓咪靜靜地蜷縮著,睜著兩隻根本看不清的眼睛,呆呆地望著何朵的方向。一個破碎的生命,是去是留,就這樣毫無保留地交到了何朵手中,它是那麼輕飄飄賤如草芥,卻又沉重到令人無法喘息。

“小傢伙,你想活著是不是?”何朵說完,已是淚眼模糊。

從病房裡走出來,何朵再三拜託許醫生:“請您一定幫忙把它治好。我先不考慮一個月那麼遠的事情,先看看這一個星期,它有沒有恢復的跡象吧!”

“這倒也是個辦法。”醫生說道。

從小到大,自己親自餵養的那些貓咪,都一個個意外地離自己而去。就連生活最久的大咪,最後也落了個被母親捆在袋子裡丟棄山野的結局。這個心結,成為何朵難以釋懷的痛。如今命運輪轉,讓她遇到這隻破碎的小生命,也許正是給她機會贖罪吧!

“貓咪要登記建檔,得有個名字。”前臺工作人員是說道。

何朵想了想,道:“就叫長安吧!”

對長安而言,能不能活下去全看前三天的住院情況,為此何朵每天都會抽出兩個小時溜到醫院探望。不在醫院的時候,工作人員會把照顧貓咪的視頻圖片發到群裡。

長安無法自主進食,需要三個醫護人員協助餵食。一個人抱起長安放在腿上,一人拿著盛了流食的注射器往嘴裡慢慢擠壓,另一人則負責照看貓身上插的管子。即便如此,長安依然無法進食,滿滿一管的流食每次連五分之一都吃不了。

原先嘴巴里上顎部分看起來壞死的骨頭,經確定是先前吃下去的食物骨頭卡在了嘴裡,已經被成功取了出來。但長安依然無法自主吞嚥,身體需要的能量全部依賴於輸入體內的鹽水和營養液。

好在在三天的眼藥水緩解下,長安兩隻充血的眼睛總算緩和了一些,血色褪去了一半。只是最嚴重的左眼依然一片淺紅,看不到瞳孔,但是右眼看起來已經接近正常。可還是依然無法進食。

“建議給它插入鼻管,雖然它會難受,但起碼進食會方便一些。”許醫生說道。

“從鼻子裡插管,然後直接往喉嚨深處輸入流食?”何朵問道。

“是。”

“那會很難受吧?”

“一開始會難受,但習慣了就好了,不然它吃不了東西,就好不起來。”許醫生說道。

確實,以長安現在的身體狀態,如果不解決進食問題,始終無法扛過危險期。何朵於心不忍,卻也沒有任何辦法,只能答應。

好在有了鼻管以後,長安的身體能夠順利接收到食物的滋補,確實有了明顯好轉,眼神看起來有了一絲活力。

作為一隻土生土長的流浪貓,從沒洗過澡又經歷如此巨大變故的長安,全身上下早就髒的不成樣子。如今肚裡有了食物,醫生才可以放心地給它洗了平生第一次澡。直到長安全身乾爽後,眾人才發現,由於高處跌落後將近一週的掙扎求生,長安四肢的關節都磨破了,有兩隻關節的骨頭甚至都露了出來,而且斷掉的半截尾巴依然還會時不時滲血,看的人心碎。

許醫生給長安採用了中西醫結合的治療方案,除了掛鹽水,滴眼液,補血,也給它進行針灸按摩。長安被趴著架在一個高高的橫木上,身上系滿了綁帶,以防止它因為癱瘓隨時掉下來。可能是知道醫護人員都在幫自己,長安一動不動地接受著命運的安排。許醫生給它的頭上扎滿了長針,全身綁著的線管都連接著按摩儀器,通過電流緩緩刺激著它的神經系統和全身肌肉。同時用中醫手法給長安進行手工推拿,從頭一直到尾椎,全身推拿幾遍後,再用鐳射儀器按摩一遍。這樣的按摩一天兩次,一次差不多一個多小時。

按摩結束後,醫護人員給長安穿上紙尿褲送回病房,重新給它接上輸液管。為了讓它更舒服一些,何朵買了新的軟脖套。如此一來,長安躺下來的時候,脖子終於有了可以枕的東西了。

何朵把長安的情況發在微博裡,深情地抒發了一番自己的感受。沒想到的是,這樣一條微博居然得到了上千轉發和私信,網友們紛紛點贊支持並且分享自己救助流浪貓的經驗。在網友的鼓勵和建議下,何朵試著開通了線上眾籌渠道,把長安的全部情況圖文並茂地填寫了進去。雖說自己承擔全部的治療費用也不成問題,但是現在家裡正在裝修,手頭的錢的確也不寬裕。如果有更好的解決辦法,自然來者不拒。

從第三天開始,長安居然可以哈人了。由於右眼逐漸恢復了視力,再度看到有人靠近時,長安便不厭其煩地採用著哈氣的自衛方法。雖然這一套對何朵和醫護人員而言沒有任何風險,意義卻非同凡響,大家反而為此高興了很久。

第五天,長安在按摩樁上終於可以左右搖頭了。只要有一點力氣,它都會慢慢地把頭轉到左邊或者右邊,看看身邊的環境和人。有時候轉到一半突然累了,頭就耷拉在一邊,醫護人員便會小心地托起來給它扶正。

第七天,長安的右眼已經恢復了大半,只剩下眼瞼部還有最後一絲微紅。左眼也從血紅色慢慢變成淺藍色,輪廓模糊的瞳孔也漸漸顯現了出來。這一天,醫生給長安拔去了鼻管。此時的長安依然不太習慣用注射器餵食,吃的雖然少,但至少可以吞嚥,總比插上鼻管來的舒服。也是在這一天,何朵和醫護人員聽到了長安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叫聲。

“嗷”

那是一聲異常響亮、充滿委屈和渴望的叫聲,有些像在訴苦,又有點像是撒嬌,聽的在場所有人熱淚盈眶,連向來嚴肅內斂的許醫生也忍不住動容。這時候的長安,頭也可以大幅度轉動,也敢大膽地盯著何朵和醫護人員看。只是人們並不知道,它在想些什麼。

七天來的飛速變化,讓何朵和醫護人員紛紛驚歎不已。僅僅是七天,長安從一隻生命垂危、連呼吸都困難的瀕死流浪貓,變成一個會喵喵撒嬌、體重上升了兩斤的小英雄,大大堅定了眾人治療它的信心。許醫生藝嘗試著把長安放在醫院外的地上,闊別多日後再次感受到身體下的土地,長安激動地動歪西倒。由於身體平衡還很差,頭總是會不由自主往右邊倒,頭一倒,身體就會跟著歪斜。就這樣反覆掙扎了半天后,長安終於成功地平衡住了自己的身體,一動不動、穩穩地趴在地上。

何朵屏住呼吸站在長安身後,既想讓它知道有人正在隨時保護著它,又怕自己的存在影響到它。

想想七天之前,絕大多數人包括何朵,都還在糾結要不要給它安樂。而如今它卻已經宛若新生般、正深情地親吻著大地。還好它沒放棄,還好自己沒有放棄,還好許醫生和這些醫護人員沒有放棄。多麼美好的“還好”,多麼勇敢的小貓。

也許是上天也支持何朵這樣的善舉,一個多星期後,何朵籌到了將近一萬元的愛心基金。

“太感人了!生而為人,好偉大。長安,這麼多人愛你,你一定會好的!”

就這樣,在眾多愛心人士的祝福和助力下,在堅強的求生信念下,長安的身體不斷向著好的方向進步。第十天的時候,它的反應已經更加靈活,後腿也有力氣站起來了。雖然行動不穩,頭的方向依然不受控制,卻不影響大家對它光明未來的肯定。

許醫生把長安放在醫院的地上,就放心地去忙碌自己的事情。長安繞著箱子嗅來嗅去,看到蹲在前面的何朵時,居然歪歪斜斜慢慢地走了過來。何朵熱淚盈眶,趕緊拍下這激動人心的一幕,發到長安的醫護人員溝通群。眾人見狀,都紛紛跑出來熱情地喊著長安的名字,不斷地鼓勵它加油。

快速痊癒中的長安越來越享受針灸按摩的治療,對許醫生也最是依賴。護士安撫著長安的脖子,溫柔地鼓勵它把頭抬起來。多次鼓勵之後,長安終於把一直最難控制的頭抬了起來,端正地擺在了按摩樁上,並且傲嬌地“喵”了一聲。

自此,長安對頭部的控制也逐漸變強。每次按摩時也不用再捆綁固定,它自己就會乖乖趴在毯子上,等著最信任的許醫生到來。只是吞嚥功能依然不太理想,吃東西還是需要通過注射器手動推送。好在飯量已經越來越大,自主進食只是時間問題。

長安的身體情況穩定之後,何朵去的時間也沒那麼頻繁了。一方面工作實在太忙,另一方面就算去了也幫不上實際的忙,並且許醫生也建議她少去醫院“添亂”。何朵便改成了每三天去一次。

長安住院的第二十天,何朵第一次把它正式抱在腿上,長安居然打起了呼嚕,並且開始給自己洗手洗臉。何朵笑的皺紋都擠出來一臉,許醫生也像個老父親般,抱著胳膊笑眯眯站在前臺,然後說了句:“再過一個多星期,就可以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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