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 95 章





梅良玉在躺椅上翻了個面,雙手枕在腦後,神色莫測,半眯著眼眸時,微勾的眼尾就更明顯。




虞歲聽到這裡目光微怔。




這是什麼態度。




常艮聖者:“若是和教習動手,為師也不好替你說話。”




梅良玉:“我為什麼要跟教習打,她出手我躲就行了。”




不愧是我的天才徒弟。




掛在石像上的畫卷被夜風吹得輕輕飄起又落下,那細微的紙頁聲響彷彿是常艮聖者的低笑。




梅良玉跟常艮聖者嘮叨的都是些家常閒話,常艮聖者也一一回應。




大徒弟有時候覺得,並非是自己需要師尊,而是師尊需要他。




剛來太乙的梅良玉很長時間都待在機關島,只偶爾幾天才會被人送回到鬼道聖堂,聽從常艮聖者教導修行。




梅良玉還記得,剛開始師尊的話並不多,除去必要的修行指導,他很少說別的話。




是在他來太乙第二年的夏天,少年坐在臺階上,雙手托腮看天上星辰,仍有幾分稚嫩的臉龐,在星夜中襯得有幾分乖巧。




常艮聖者催他:“你該回去了。”




少年聽後,乾脆雙手一張,身子往後一仰,整個躺倒在地上,撇嘴抱怨道:“我才不想回去,那邊的孩子都很討厭,整天嘴碎我,討厭我,不跟我玩,我一個人孤零零的,都沒人跟我說話。”




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倒映天上銀河,盛著少年人倔強不願表現的孤獨。




沒等常艮聖者接話,他已經自顧自說道:“沒有爹孃是什麼值得天天唸叨的事嗎?我都聽煩了,師尊,你告訴我,我爹孃是誰、在哪,不管是不是他們拋棄了我不要我,只要證明我是有爹孃的就行。”




常艮聖者回他:“你沒有爹孃。”




“胡說八道。”少年氣鼓鼓地坐起,轉身盤腿,背對臺階,面對聖堂大殿,“人都是有爹孃生的,我沒有爹孃,那我是怎麼來的,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啊?”




常艮聖者:“你可以這麼理解。”




少年擰著眉道:“那我豈不是比他們都厲害?”




常艮聖者無言。




少年雙手抱胸,輕哼聲:“活該他們機關術比試都輸給我。”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跟常艮聖者說自己在機關島的遭遇,將自己在機關島被人嘲諷、排擠和打罵的事全都說了,一樣都沒落下。少年氣鼓鼓地說著人們對他的排擠,驕傲地說著自己打贏的戰績。




他說我不喜歡其他孩子,就喜歡文陽軸和文陽岫兩兄弟。




因為只有這兩兄弟喜歡他。




不喜歡他的人,他也不喜歡;他只喜歡會喜歡他的。




少年一句喜歡和不喜歡在反反覆覆地繞來繞去,常艮聖者沉默聽著,沒有回應。




每次都是少年在說。




常艮聖者總是沉默地聽著。




少年把他當做傾訴對象,他問常艮聖者:“師尊,你一個人在這裡,沒人跟你說話,不會很孤獨嗎?反正我在機關島沒人跟我說話,我覺得很孤獨。”




常艮聖者的意識並不能隨意地到處遊走。




少年望著聖堂大殿內的畫像說:“就算是意識,永遠待在同一個地方沒有人來,也會很難過吧。”




“我在機關島沒人陪我說話,師尊你在聖堂沒人陪伴,這是什麼師門傳統嗎?我可以選擇轉修別家嗎?”




常艮聖者:“不可以。”




少年其實從小就聰明,哪怕他失去了某個時間段的記憶,仍舊能很快適應當下的環境,察覺他人的情緒。




他連續一段時間,晚上都跑去鬼道聖堂陪師尊聊天,某一天忽然不去了,晾了常艮聖者三五天又來,少年發現,師尊回話的次數增加了。




少年開始重複這一流程,頻繁去一段時間後就不去了,過些天再去,師尊的話就多起來了。




師尊從不會說要他記得回來陪自己的話,也從未回應過是否孤獨的問題,可少年知道,師尊是孤獨的,他也想要有人可以陪伴自己。




因為師尊對他的態度越來越溫柔。




從前的常艮聖者似乎在刻意保持距離,只沉默注視,如今卻已張開羽翼將他擁在其中。




常艮聖者以為梅良玉更需要他。




可梅良玉卻認為,師尊更需要自己。




*




虞歲耐心看了許久,卻發現師兄和師尊聊得都是些無關緊要的瑣事,他甚至說了被錢瓔五玄毒陣困住那天晚上,在跟龐戎他們打水漂混時間玩,常艮聖者還問他最後誰打贏了。




梅良玉說打水漂還用五行之氣,那肯定是我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