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如今她樣子極為悽慘,一張瘦得幾乎只有巴掌大的臉圍在深鴉青色的長髮中,蒼白如紙。




她穿的還是那身白衣,青嵐宗底層弟子的練功服,被他失控撕壞的地方被笨手笨腳地打了幾個結。袖下露出的細弱潔白的手腕上多了幾圈重重的新鮮青色淤腫,纖瘦的背脊上滿是鞭痕,整個人都顯得極為支離。




此刻應是疼厲害了,卻依舊倔強。




他心裡陡然而生,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不快。




“師侄說笑了。”何文道笑道,“能除掉那個妖物便已是大功一件,屍體毀了便毀了吧。”




他哪裡有能罰沈長離的資格。便是要罰,整個青嵐宗,估計也沒幾人能罰得了他。




“師兄,你去哪了,這幾日我找你好久呢。”那邊楚挽璃站起身,眼睛都亮了。




她和他說話的語氣很輕快,透著一種自然而然的親暱,還有一點小小的撒嬌一樣的抱怨。




楚挽璃注意到,他剛看了地上那個滿身狼藉的少女一眼。




沈長離極少,甚至可以說從不會將把自己的注意分給不相干的人。




“這是哥哥的熟人嗎?”楚挽璃壓下臉上劃過的不快,驟然改變了稱呼,笑著說,“哥哥在哪裡認識了這樣可愛的小師妹呀?”




楚挽璃幾歲的時候便認識沈長離了,他出身凡間,並非來自修仙世家,卻是被爹爹親自領入宗的,極為重視。




他性子清冷寡言,一天下來,和旁人說不了幾句話。便是和他自小認識的楚挽璃,也只是在他這偶爾能多得幾句回答的關係。




沈長離自小模樣便生得漂亮,天賦又極高。楚挽璃什麼都喜歡最好的,男人自然也是。沈長離無論是容貌還是修為,都堪稱她遇到過的男人裡的翹楚,除去性子寡淡不近人情,沒有任何可以挑剔的缺點。




沈長離頓了一下,“不認識。”




他沒有任何關於她的記憶。這個女人自稱他的未婚妻,他記得自己在凡塵確實有過一樁指腹為婚的婚約,卻對她絲毫沒有印象,他自小便在青嵐宗修行,想必是壓根從未見過。




沈長離一直覺得這樣的婚約只是笑話,這世上誰能壓他娶一個毫無感情的陌生人?




不認識……




白茸重重咬住著自己的唇。




眼前這對男女並肩而立,都是綺年玉貌,男人清冷挺拔有如清輝玉樹,少女眾星捧月,嬌俏可人,一瞬間,竟然,顯得那麼的……相稱。似乎他身邊,本該站著的,便是這樣耀眼的人。




而她跪在泥水裡,滿身是血,卑微狼狽。




白茸閉上了眼,倔強地一眼都不願再多看他們。




“十陽,你繼續。”何文道示意李十陽繼續揮鞭。




李十陽再度高高揚起鞭——




白茸死死閉著眼,咬著唇,等著下一刻的劇痛落在身上。




預料之中的劇痛卻沒有傳來。




那一鞭,沒有落下。




李十陽有點磕巴,“沈,沈師兄?”他不知道沈長離為何忽然毫無徵兆地阻止他下鞭,而且也沒怎麼刻意壓制力量,他被他的靈氣懾得面容疼得有些扭曲。




沈長離說,“那日,她身上沒有令符氣息。”




白茸猛然抬頭。




她對上了他那雙狹長的鳳眼,眼周簇著濃長的睫,像波清斂凌冽的寒玉湖。




那絕對不是以前的阿玉看她的眼神。




他看著她,只是像看著一個不相干的陌生人,那雙漂亮的眼裡沒有輕視,也沒有憐憫,有的只是對自己毫無關係的弱者高高在上的漠視。




青嵐宗的傳音符靠的是一種棲身令符裡,叫青蠹蛾的靈蟲。




一個修為足夠,五感敏銳的修士,完全可以感應到令符裡的靈蟲甚至靈蟲存在過的氣息。




現場陡然安靜了。




以沈長離的身份和修為,他說出來的話,沒人能視而不見。然而眾人心中,此刻更多的是疑惑——




“哥哥,你在漆靈山遇到她了?”楚挽璃已經忍不住了,脫口而出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