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白家是上京官宦人家,白行之本人風流倜儻,也有官身,前途一片大好。




戚繡原本以為是一段話本里的天降良緣,她萬萬沒想到的是,白行之在上京竟已有妻有子。她身份便這樣不明不白地變成了妾室。戚繡因此一直鬱鬱寡歡,幾番想要離開,那時卻發現自己已經懷上了白茸,生下她不久後,她便撒手人寰了。









行之將白茸寫在了賀素淑名下,名義上也算白家的嫡小姐。出於種種原因,他雖對她雖沒有多少愛與關心,給她的待遇卻一直還行。




白行之在上京城圈子裡甚至還能算得上不貪色的男人,只有過戚繡一個妾,她去世後,也只再收了個通房,那通房卻給白行之一連生了兩個兒子。




於是,白茸從小,便是見著這兩位夫人,她的嫡庶兄弟姐妹,各種明爭暗鬥,鬧得府上雞犬不寧的場景長大的。




她一直很渴望一個完完全全屬於自己的小家,不希望和別人分享一個夫君。




雖然知道沈桓玉對這種事情並不感興趣,眼裡也只能看到她一個人。




她還是怕,她膽小又沒有安全感,也總喜歡找他反覆確認心意,好在他從沒有不耐煩過,無論問多少遍,每次都會給她想要的回應。隨著婚期越來越近,她給自己做了很長時間的心理建設,方才旁敲側擊暗示沈桓玉,問他們婚後,他想不想納妾。




沈桓玉沒停頓,很平靜地說不想,他這輩子只會有一個女人。




白茸沒想到他會如此直接,紅著臉低了頭。少年好看的眉卻微挑,問她最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為何會忽然如此問。白茸訥訥地,方寸大亂,卻就是什麼都不說。




他的心情便不太好了。他說,他喜歡她對他佔有慾也強一點,要表現出在意,而不是好似覺得他與別的女人如何都行。




他說得直白。




白茸臉越來越紅,飛快說完了他想聽的,又低低嘟囔了一聲,“沈桓玉,你好討厭,別看我。”卻把臉更深地埋在了他懷中。她聽到耳邊他輕輕的笑聲,笑得很好聽。隨後,他把她摟得更緊,深深放入自己懷裡,貼著他心尖尖的位置。




白茸心裡又甜又滿。只有每次與他在一起時,才會有的獨特感受。




他雖是劍修,卻從來都不是木訥的男人,很知道如何讓自己心愛的女人開心。她曾與他在一起時,沒有過任何陰霾,有的都是滿滿的甜蜜與幸福。




白茸唇角浮現了一縷悲傷的笑。




夜深人靜時,她經常會很想把自己的心剜出來扔了,因為如此便不會疼了。




不過,如今已經比之前好太多,因為已經鈍掉了,至少表面上,她不會再表現出任何波瀾,甚至可以讓自己保持平靜,繼續正常生活。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案几上擺著筆墨紙硯。狼毫筆尖吸滿了墨汁,她提筆,不知不覺竟在青箋上飛速寫下這樣一行字來,筆跡越來越草,墨尾一點黯淡。




雲舟急速飛過,那一張青箋,也從窗內被風翻卷走,很快便遺失在了雲層深處。




……




上京城,碧華樓內依舊絲竹陣陣,通宵達旦。




風月裡,銷金窟。




錦袍男人就著女人玉手喝了一口美酒,低聲與她調笑道,“那西寧王如今班師回朝,心中抱著什麼念頭,半個上京,怕是都知道了。”




老皇帝如今身體越發不行,便是用丹藥強




行吊著一口氣,也不知是有什麼執念,不斷氣,也拖著一直不公佈詔書。




東宮太子,梁王,西寧王。這三位是如今儲君最有力的爭奪者,如今這上京城,暗潮湧動,如同即將煮沸的粥,只待老皇帝那一口氣落下了。




懷中女人極為美豔,軟著聲音道,“大人好厲害,竟可以掌握這般辛秘。”




男人得意道,“我甚至還知道更多。比如,那西寧王,如今私下……”




他的笑容陡然僵硬在了臉上,咳出了一口鮮血,滿臉難以置信。




女人咯咯直笑,五根尖銳的獸爪,已經又重新變回了塗著豆蔻的纖弱手指,輕輕撫在他的面容上,沾著鮮血,一點點描摹過男人面容。




不知過了多久,地上男人,已經面目全非,變為了一句乾枯屍體。




夜晚恢復了寧靜。




女人不急不緩,梳理著自己的秀髮,將自己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下,只覺得無比舒暢快意。




不遠處,一道巡夜的將士正打馬經過,為首的年輕男人一身輕裝玄甲,皺眉看向了碧華樓。




妖氣沖天,他手指已擱在了腰邊配劍上,但是並沒有做什麼。




身後副將伍儒低聲問,“大人,神武司是否需要干涉?”




程昇思索半晌,道,“不用,殿下即將回京,到時一併處理。”




*




月夜,清珞峰頭。




冷淡的月光薄薄一層鋪陳於地上,樹影風聲似都微微遲滯了一瞬。




高挑的英俊男人落於院門,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衣角被風微微掠起。




院內空空如也,只有竹影慢慢搖晃。




心鱗的灼燒感越來越強。沈長離沒想到,將心鱗給那女人,竟會有這樣的副作用。




男人站在院門口,狹長的淺色眸子緩緩看向院內。




有件男人的緋色外袍落在了院內的竹躺椅上,散發著一點低劣的甜膩味道。




他輕笑了聲,似毫無動容看著。




合歡宗,一個不知被多少人用過的男人,竟也能看得上,允許他進院子,倒是不挑。




他原本預備今晚來拿回心鱗,人已經不在了,走得倒是快。




鱗片躁動不安,院中有一點白茸的氣味,但是完全不夠,裡頭還混雜了其他雄性求偶的味道。白茸不理會它,好幾天了,碰都不碰,它便已狂躁至此。




簡直像吃了迷魂藥,甚至連帶影響了他的情緒。




男人唇邊牽出一點涼涼的笑,低嘲道,“便如此忍不了?”為了一個女人如此?果然是獸性未改。




他生性極為高傲,便是自己的心鱗,做了低劣的事情,也能平等地看不起。




他回了小蒼山。




心魔今日再來時。




清澈月色融於水波,男人面容清冷,絲毫未動,極為沉斂,毫不回應,看都未多看她一眼。




心魔卻絲毫不急,也不在意他,便在一邊自己玩自己的,撩起一點點水花又潑下,她還是天




真溫軟的少女心性,玩得很愉快。




直到被忽視的男人垂眸沉沉看著她,臉色陰沉,一言不發,有力的臂膀卻已從身後將她攬住,重重攬向了自己。少女方才輕輕笑了,熟練地倚在他懷中,揚起明亮的桃花眼看著他。




……




楚挽璃正在室內,仔細端詳著手中面具,想起那日,唇邊便止不住掛上了笑。




夏金玉問,“這竟是沈師兄送與你的麼?真好。”




“儺神面具有一對兒呢。”她道,“我們老家那邊有這傳說,青年男女,只要戴上一對兒儺神面具,便能續緣,持續生生世世的緣分。”




玄門中人多信這些。




楚挽璃抿唇笑,“我一定會好好保存。”




不管這傳說是真是假,畢竟算是沈長離貼身用過,甚至公開懸掛於室內的物品,對他應是很重要,楚挽璃很珍惜地收好了木面。




她想了又想,實在是按捺不下想見他的心情。




於是,索性又用傳音玉令聯繫他。




過了一會兒,那邊傳來他的聲音,男人平素清冷淡漠的聲音,帶著一點特別的沉磁,楚挽璃聽得耳朵酥了一下,他已淡淡問,“有什麼事?”




“哥哥,你最近有空嗎?明日在葭月臺麼,我可以過來學習嗎?”




他道,“沒空。”




楚挽璃便又追問,“哥哥,你是要出門嗎?要去哪呀?”




遲了幾秒,他竟回了,語氣幾分慵懶,“去上京。”




“什麼時候回來?”




“……”




知道他的耐心定然已經到底了。楚挽璃便小聲說,“哥哥,我是怕你被外面的野女人勾走了。”




他似笑了聲,聽不出什麼意味。隨即,楚挽璃聽到一點輕微的水聲,傳音已經被切斷了。




意識到他方才可能在做什麼後,楚挽璃臉紅紅的,收好了傳音玉令。




她坐在那裡,半天還是神思不定,索性問夏金玉,“你要去上京玩嗎?去的話,我叫爹爹給我們弄一艘雲舟,一起下山玩玩。”




反正,她們現在也都築基了。正好,心音也一直要她去上京找那赤音鸞。




夏金玉立馬道,“好呀。不過,據說那赤音鸞也在上京,是不是……有可能撞上呀?”




“沒關係,反正有哥哥在的。”楚挽璃笑吟吟道。




她從小都習慣了,似就沒有沈長離解決不了的問題。




雖然她不知沈長離要去上京做什麼。到時候,他見她出現在那裡,不知會不會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