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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綿綿秋雨將停將歇,半青半黃的落葉下,灰土溼得徹底。又一陣秋風掃過,帶著雨水的殘葉從枝頭凋落,簌簌在地上打滾,最後沾了泥帶了水停在一片屋簷下,卡在半片碎瓦下不動了。




一向整潔的青灰色宅院已經七八日沒僕人打掃了,門外碎瓦四裂,門內落葉覆地,枝頭上的熟柿子被鳥雀啄得稀爛,湯湯水水淋了一地。




雨勢驟停,溼毛鳥雀又來枝頭尋食,牆頭一隻黃毛貓悄然露頭,無聲無息地竄上柿子樹。




一隻麻色雀陡然尖嚦,卻半道消聲,枝頭上的鳥驚慌四散。




門房裡呆坐的皂卒聞聲出門,啐了一聲,嚷嚷道:“不長眼的畜牲,這個地也是你敢來的,也不嫌晦氣。”




邊說邊覷眼往安靜的後院看。




貓受驚叼著沒吃完的麻雀奔向後院,皂卒抬眼一瞧,沒阻攔,又進屋避風了。




已近午時,往日這時府里正忙活著準備午飯,今日卻是不見炊煙,叼著麻雀的貓熟門熟路拐向一處佔地不小的偏院。




“喵——”




一聲淒厲的貓叫,樑上懸掛的一道身影動了動,隋玉模糊有了意識,眼前的景色是虛晃的,她還來不及思考是什麼情況,強烈的窒息感讓她下意識抬手握住脖子上勒的麻布。




“救——”聲音還沒發出來,隋玉就感到頭暈目眩,脫力感極快地席捲全身。她不敢再分散注意力,死命掙扎著撲稜,兩手握著麻布向上縮,頭拼命往後仰。她瞪著眼盯著房梁,隱約感覺到麻布蹭到下巴,她鼓足了勁用力一掙,隨後胳膊脫力,整個人直直掉下地砸在翻倒的桌子上。




“哎呦……”




隋玉起不了身,她就著摔落的姿勢匍匐在地上啞聲呼痛,耳朵裡嗡嗡響,眼珠子也疼,脖子嗓子更是疼,喘氣呼氣嗓子像是裂開了。




前院門房裡坐的皂卒聽到聲往後院走來。




大力合上酸脹的眼睛,眼淚不受控制地流出,隋玉緩了好一會兒才撐著胳膊坐起來,她剛要打量一番情況,入眼是一雙垂著的繡花鞋,一動不動,不用再往上看,她明白是什麼情況。她嚇得拖著砸在桌腿上的胯往後爬,慌張抬眼間,昏沉的角落裡一個孩子的身影入眼,再定眼一看,青色紗帳後,坐在床上的男娃直愣愣地盯著她。




“啊!”




隋玉嚇得頭皮發麻,她慘叫一聲連滾帶爬往門口的光亮處逃,剛要扶著門檻站起來,光影外出現一個人,面目兇惡。




“叫什麼……”話沒落地,皂卒看見了懸掛在空中的人,他了了掃一眼,面上毫不驚訝,卻是在看見門後縮著的人時皺了眉。




“咋…喈……”隋玉抖著嘴唇想問這是什麼地方,但被勒傷的嗓子吐出的聲音含糊而沙啞。




“你自己掙扎下來的?”皂卒站在門外抬頭看了眼完好的麻布環,粗著嗓門說:“這是反悔了?怕死?那可就別怪旁人了。”




隋玉聽了他的話隱約琢磨出點意思,她眯起眼睛小心往上看,只一眼就慌忙低下頭,吊死的人面目猙獰,讓人心慌害怕。也就是這一眼,腦中多了一抹不屬於她的記憶。




她借屍還魂了。




而死去的隋玉是跟著她姨娘一起赴死的,因為輿縣的渠壩坍塌,身為郡守的隋九山因貪汙治水款下獄,隋九山那一族的男人皆數被捕,家被抄了,婦孺暫時關在家裡等候發落。前日傳來消息,隋九山被判腰斬,其餘人如何發落,隋玉沒有這方面的印象,只知道昨日吃了頓飽飯,今日落雨時,她被勸說著吊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