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豆紅湯 作品

22.捂熱了石頭心 帶回家過明路

夕陽西下時, 風裡沒了暖意,隋玉穿著半截溼褲子覺得冷,她抖了抖草網, 喊:“良哥兒,我們回去了。”




隋良從不遠處跑過來,手裡捏了兩撮韭菜。




逮了五條魚, 兩大三小, 隋玉提起桶扛起草網往回走,路上遇到人, 她主動問:“買魚嗎?剛出水的。”




“逮了多少?”趕羊的老頭問。




“有兩條筷子那麼長的。”




“挺本事, 氏置河裡的魚都不大。”




“買嗎?一條只要一錢銀子。”隋玉追問。




老頭擺手,魚腥還費油, 肉少刺多,他不愛吃。




隋玉不多糾纏,她拎著桶徑直回家,帶上家裡養的四條巴掌大小魚, 又帶著隋良去集市。身上還穿著那條溼褲子,她也只有這一身衣裳。




隋玉不清楚集市上有沒有人收攤位費,她身上沒錢了,又擔心佔了別人的攤子惹人不高興,她選個人少的地方放下桶, 不往裡面擠。每逢有人走過來,她就伸著脖子喊:“買魚嗎?都是活的, 很新鮮的。”




“魚怎麼賣?”一個婦人聽見叫賣聲走過來, 這個時辰了,街上的肉菜都是剩的,她打眼看了下魚, 一眼鎖定最大的那兩條,指著說:“這兩條撈給我。”




隋玉撈出魚,用草繩從魚嘴穿過去,遞過去說:“兩條魚給二錢銀子就行,剩下的小魚你若是要,我給你便宜點。”




婦人擺手,遞過兩串銅板,她手往人多的地方指,說:“街上賣魚的少,你往裡挪挪。”




隋玉“哎”了一聲,手上有錢了,她就不擔心有人來收攤位費,喊上隋良,她提著桶往人多的地方走。




“買魚嗎?還是活的,今天剛出水的。”她邊走邊吆喝。




“那個賣魚的……”一個瘦長臉的老婦人喊住隋玉,說:“魚怎麼賣?還有幾條?”




“還剩七條……”隋玉看了隋良一眼,說:“你要是都買完,給三錢銀子。”




“不行,魚太小了,二錢銀子。”




隋玉多看了她兩眼,覺得這人的長相有點眼熟,還沒說話,就聽這人說:“馬上天黑了,都在做飯,誰還出來買魚?也就是我家辦喜事,貓把魚叼走了,菜不夠才出來買。你便宜點賣我,你也沾沾喜氣。”




隋玉想起來了,錢威就是張瘦馬臉,這人應該是他老孃。她撈出兩條魚,說:“二錢銀子我頂多賣你五條魚,你也別說貴,我前天買魚,那魚不比我的魚大,二錢銀子也只能買四條。”




錢母氣沖沖甩給隋玉兩串銅錢,撈起魚往筐裡一砸,屁股一扭就走了。




“什麼人啊。”隋玉嘀咕,她將手上的兩條魚放回水桶裡,說:“良哥兒,走了,我們也回去做飯。”




一進門,隋良衝到雞籠裡撿雞蛋,這兩天母雞有魚鱗魚腮吃,一天能下兩顆雞蛋,他舉著雞蛋興沖沖跑進灶房放進罐子裡。




“天殺的,我還不夠可憐的,買個魚還少給錢。”隋玉氣死了,她又將銅板數一遍,還是少了八文錢,難怪那死婆子腚一扭就跑了。




隋玉深吸一口氣,收了錢串子拎魚出去刮鱗,兩隻雞聽見聲麻溜地鑽出來。




隋良蹲在一旁盯著。




“還好我倆沒進錢家,你姐夫脾氣臭歸脾氣臭,好歹人品沒問題。”隋玉跟隋良嘀咕,“買走我們五條魚的那婆子是錢威他老孃,有個這樣的娘,兒子估計也不是什麼好貨。”




隋良憤憤點頭。




“也不知道趙西平他老孃是什麼性子。”隋玉嘆一聲。




魚收拾乾淨了,隋玉進灶房做飯,兩條魚用豬油煎,豬油煎魚香噴噴的,燉出來的湯也是濃白色。




氏置河裡的水是雪山融水,河裡的魚是寒水魚,肉質細嫩,腥味淡。唯一的缺點就是個頭不大,兩條魚取了肉才小半碗。




隋玉將泡軟的黍米倒進魚湯裡,黍米黏,煮沸後,魚湯變得粘稠,魚肉倒進去時,她用勺子攪開,提勺時湯汁掛勺。




隋良捧來了碗放灶臺上,筷子也拿了,眼睛緊緊盯著鍋蓋,不時看隋玉一眼,用眼神催促:能吃了吧?




待灶洞裡最後一抹火苗消失,隋玉揭開鍋蓋盛飯,灶房裡暖和,她跟隋良捧著碗蹲在灶邊吃。




流放路上吃得黍米粥都是清湯寡水的,隋玉想起那一頓吃著硌牙的黍米,對碗裡濃稠的黍米魚肉粥格外珍惜。




“開門。”趙西平回來了。




隋玉放下碗跑去開門,驚訝道:“這麼早就回來了?”




“你們還在吃飯?”趙西平聞到了香味,他直奔灶房。




“你坐席還沒吃飽?”隋玉跟進去,說:“鍋裡還剩一碗粥,你再填填肚子?”




趙西平已經自己拿碗盛了,他靠在灶臺上仰頭喝一口,灌了冷酒的肚腹舒坦多了。




“你堂姐跟你堂兄都沒去。”他開口說,“我打聽了,你堂兄去修長城了,你們家跟李都尉的關係看樣子不怎麼樣。”




既然不用擔心得罪李都尉,開席沒多久,趙西平就回來了。




“你不會看我身後沒倚仗就趕我走吧?”隋玉問,“昨天跟你說了之後就後悔了,昨晚擔心得一夜沒怎麼睡。”




趙西平冷盯著她,他心裡惱火,覺得被低看了,他又不是錢威那廝。




“你倒是提醒我了,我本來沒這個想法。”他一口喝盡碗裡的粥,撂下碗拿起扁擔準備去挑水。




隋良提著心往外看,嘴裡的粥都不香了。




隋玉莞爾一笑,說:“吃你的,你沒聽他說沒這個想法。”




隋良猶疑地盯著她,是這個意思?




趙西平去河裡去挑水,一去就是好久才回來。隋玉洗完澡坐院子等著,一下又一下篦頭髮,外面響起腳步聲的時候她快步過去開門。




“我聽得出你的腳步聲。”隋玉衝他笑,“又逮到魚了?”




趙西平又不理她了,繞過她徑直走進院子。




氏置河裡的魚不算多,他今晚費了好一會兒功夫也才逮了一條魚。魚扔進桶裡,裡面沒個響,他探頭一看,之前的四條魚都沒了,他沒多想,以為都在今晚的粥食裡。




“給你看個東西。”隋玉提著四串嘩啦響的錢串子湊到男人眼前,獻寶道:“你看,我賣魚賺錢了。”




趙西平驚訝地看她一眼,問:“你下午去逮魚了?”




“嗯,在水草窩裡網了五條。”隋玉把錢遞給他,說:“給你,我沒那麼沒用,雖然沒地沒糧,但會想法子賺錢。”




趙西平乾咳一聲,他退了一步,沒接錢串子,說:“你賺的你留著,我的錢夠用,不要你的。”




“你不要那我就留著買菜好了。”隋玉不勉強,錢在她手裡她心裡也踏實。




“不用,你自己留著,我不缺錢,我每年能領六百錢的俸祿,每月還有二石左右的糧食。”在隋玉姐弟倆來之前,趙西平每年的俸祿用不完,半兩銀子一斤的豬肉,他隔三差五會買一坨回來燉乾菜。




“領錢?領糧食?你種地收的糧不歸你?”隋玉意識到她理解錯了。




“不是,糧種、農具都是官府發放的,地裡的收成也歸官府,官府另外給我們發俸祿。”趙西平給她解釋,他覺得這樣挺好,閒時他只用幹活,每月按時領糧,不用愁收成。




“但也只有士族能領俸祿,那些應募士過來是官府給他們發土地、農具、種子、住所、衣物,地裡的收成他們只得四成,六成上交給朝廷。像我爹孃兄長他們,他們種地不僅費力還操心,收成少了,他們分的糧食也就少了。”




這是趙西平頭一次跟她提起他的家人,隋玉趁機問:“你爹孃兄長不在敦煌住嗎?”




“他們在酒泉,我是戰爭結束後留在敦煌的駐兵。”趙西平深看隋玉一眼,說:“我們一家是三十年前遷到酒泉的應募士,老家在關東,關東發生水災,家沒了地沒了,就被遷去酒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