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麥客 作品

第七十一章 名不見經傳之地





“噹噹……”鉦聲響起,追殺了百餘步的銀槍軍武士慢慢撤了回來。




輔兵們又將輜重車、偏廂車拉了回來,陣復如初。




潰逃的敵軍衝向後陣,後陣萬箭齊發,將逃回來的敵兵成片掃倒。




逃兵們哭爹喊娘,紛紛向兩邊潰去,由軍官老賊們收容。




戰場一時間沉寂了下來。




石勒站在高坡上,吃驚地看著這一切。




上萬人衝向車陣,不過小半個時辰,就傷亡過半。




這場戰鬥,打得委實太慘烈了一些。




征戰數年以來,他還是頭一次遇到邵勳這樣的敵人。




他的弓手實在太多了,近戰搏殺的甲士也技藝嫻熟,勇猛無比,整個車陣像刺蝟一般,對所有衝殺而至的人虎視眈眈,並將其生命吞沒。




王彌、王桑二人站在他身旁,看得面如土色。




晉軍這種陣勢,要多少人命去填?




劉靈的臉色同樣很不好看。




在那個風雪之夜,他早早領教了銀槍軍武士的難纏,今日這場攻防戰,再一次印證了他的觀點,騎兵拿不下他們,步兵就更沒戲了。




石超沉默地看著,彷彿事不關己一般,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石勒很快恢復了正常,猶豫片刻之後,下令第二陣發起進攻。




“沙沙”的腳步聲很快響起。




沉默的步兵大陣再度湧向車陣。




膽小的新兵甚至已經開始哭泣。




膽大的人也暗暗祈禱晉軍的弓弩不要落在自己身上。




縱是積年老賊,在看到車陣內外盔甲精良、嚴整以待的重甲步兵之時,依然忍不住乾嚥唾沫。




但這就是戰場,也叫立屍場。




以血肉之軀,直面鋒刃,是所有武人的宿命,不管你願不願意。




“嗡——”陽光似乎被遮蔽了一般,鋪天蓋地的箭矢落了下來。




勇敢的、怯懦的、技藝嫻熟的、武藝荒疏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主動從賊的、被迫入伍的……等等,在這一刻,什麼都不重要了,所有人都公平地接受著強弓勁弩的審判。




能活下來的,唯有運氣好的。




漢軍如同牲口一樣,被驅趕著發起了二次進攻。




洶湧的浪潮捲土重來,重重拍向無數大車組成的崖岸,然後被擊得粉碎。




一波又一波的攻勢,產生了無數的屍體。




殺到最後,屍體層層疊疊,幾乎與車等高,雙方的武士站在屍體之上,捨命搏殺。




有人矛杆捅斷了。




有人盾牌被砍得破碎開來。




有人拉斷了弓弦。




有人刀捲刃。




灰色的浪潮在持續衝擊了三次之後,後勁不足,向後潰去。




車陣再度被打開,這次換一千五百名牙門軍將士追殺。




敵人潰不成軍,麻木地向後奔跑著,任憑晉軍的刀槍落在他們背上,絲毫不敢反抗。




敵軍騎兵出動了。




這次規模不小,且提前找好了路線,出動了整整兩千騎。




“終於等到你了!”邵勳一拍高臺欄杆,當場發下命令。




片刻之後,開戰至今從未出手過的“幽州突騎督”亮相了。




整整一百騎,人馬俱披重鎧,手持沉重的大戟、馬槊,順著車陣缺口魚貫而出,在車陣外集結。




“命中虎賁督”三百餘騎、義從軍不到兩百騎緊隨其後,甚至就連府兵都出動了擅長騎戰的三百人。




九百騎以具裝甲騎為先鋒,藉著混亂戰場的掩護,朝直衝過來的敵騎橫擊而去。




羯人輕騎兵的任務是衝擊越陣追殺的晉軍,行至目的地附近時,陡然看到具裝甲騎向他們迎面衝來,頓時嚇得亡魂皆冒。




但混亂狹窄的戰場壓根容不得他們做出任何機動。




具裝甲騎攔腰衝了過去,將他們截成兩段。所過之處,羯人輕騎兵紛紛落馬,慘叫之聲不絕於耳。




命中虎賁督、義從軍、府兵們緊隨其後,大肆砍殺,輕鬆收割著敵騎的生命。




羯騎一看不對,紛紛撥轉馬首,向後潰去。




具裝甲騎遠遠兜回來後,死死咬在後面。




命中虎賁督、義從軍、府兵亦調整方向,跟在具裝甲騎身後,席捲潰騎,越衝越猛,士氣爆棚。




羯人潰騎逃命的方向正是中軍大纛所在之處,蓋因石勒將所有騎兵都攥在手中,沒有放給任何人。




此時見到千餘騎向這邊亡命潰奔,頓時氣急敗壞。




他讓人連連揮舞旗號,但沒有任何效果,逃命的人是聽不進任何東西的。




“唏律律!”已經有部大帶著騎兵撤退了。




“豎子!”石勒急得大罵。




但沒人感到羞愧,打不過就跑,我們是來撈好處的,不是陪伱送死的。




更多的部大帶人撤退了。




桃豹、支屈六等人衝了過來,勸道:“大王,先撤吧,回過頭來再收拾殘局。”




“你們!”石勒眼睛都紅了。




六萬大軍啊,這裡有六萬大軍啊!




他這一撤,還能回去幾個?




“快扶大王上馬!”桃豹一使眼色,幾名親兵上前,七手八腳將石勒扶上馬背。




張敬等謀士見戰事不利,也顧不得其他了,紛紛拉過馬匹,翻身騎上。




凌亂的馬蹄聲響起,似乎映照著石勒的心情。




奔逃途中,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卻見立纛之處,一片混亂。




有人卷旗而走。




有人大聲喧譁。




有人發足狂奔。




有人棄械跪地。




片刻之後,具裝甲騎以一往無前之勢,衝破重重阻截,撞飛無數殘兵敗將,來到了大纛之下。




騎督段良勒住馬匹,在亂哄哄潰逃的人群之中,艱難地下了馬背,然後抽出一把斧子,照著大纛一頓猛砍。




石勒的帥旗,不情不願地砸落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