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晚 作品

沉溺

祁安這次到底是沒聽他的話。




帶著體溫的外套被她從頭上扯下,祁安從口袋裡摸出手機,顫抖著撥通了警察的電話。




簡明清晰地報上地址後,她渾渾噩噩地抬起頭,陳澤野白衣黑褲就站在不遠處,黑髮被風吹得凌亂,輪廓線條繃得很緊。




這不是她第一次看他打架。




上一次她站在商店門口,遠遠瞥見他帶著戾氣的背影,心中所想只有害怕。




短短一個月不到,很多東西好像都變了。




說不清也道不明地變。




那邊的陳澤野半彎著腰,揪住男人的頭髮用力往旁邊磕,可刺蝟頭也不是什麼怕事的,不知道從哪摸了塊石頭,朝著他身上胡亂砸。




心臟好像被人勒上一根細線,細細密密地噙著痛意,祁安怕陳澤野出事,但又覺得自己貿然過去反而會添亂,只能緊緊地盯著刺蝟頭那邊的動靜。




陳澤野卻在此時心有靈犀般地回了頭,漆黑的瞳孔已然收了戾氣,緊繃的下頜放鬆,比著口型說了兩個字。




他們中間的距離其實很遠,但祁安還是看清楚了。




他告訴她放心。




被扼制住的男人仍在掙扎,想鑽著空子反擊,陳澤野臉色瞬間陰了下來,額角青筋暴起,卡著他脖子的手也收緊。




直到警笛聲從遠處傳來。




扭打在地上的兩人被分開,藍黑色的警服身影刺進眼底,祁安連忙從慌亂中驚醒,跑過去和警察解釋情況。




陳澤野被她護在身後,那個角度剛好能看清女孩柔軟的發頂和修長的脖頸。




喉結滾了下,他不太自然地偏過頭,強迫自己移開視線。




一行人還是不可避免地被帶到警局做筆錄。




刺蝟頭抱著手臂蹲在地上,指了指自己臉上那些亂七八糟的傷口,開始胡攪蠻纏地不認賬。




“警察同志,你們也都看見了,我才是那個受害者啊。”




“我就是看有新鄰居過來,好心問問她需不需要幫忙。”




藉著酒勁還沒過,他含糊不清地說:“哎呀肯定是搞錯了。”




“搞錯了是吧。”站在旁側的陳澤野忽然冷冷開口,唇角弧度下壓,眼眸裡閃過冷冽殺氣,抬手活動了下關節,“我不介意幫你再回憶回憶。”




“陳澤野。”祁安連忙打斷他,畢竟這是在警局,不能再節外生枝。




……




男人咬死自己是無辜的,事情一時陷入僵局,最後還是祁安想起來自己進門前用手機開了錄音,這才還原了事實經過。




刺蝟頭因為蓄意騷擾而被拘留,連帶著房東也因為違規改裝群租房被叫過來罰款。




鬧劇結束,兩個人從派出所出來。




外頭天色徹底暗了下來,風也更甚,地上的人影被路燈拉得很長。




手裡還抱著他那件外套,鼻腔裡有淡淡的雪松氣味,祁安偏過頭去看他。




逆著光影,他的五官在夜色中有些模糊不清,但依稀可見那雙深邃的眉眼,漆黑的眸裡藏著她的身影。




唇瓣動了動,祁安正要開口說些什麼。




卻被他搶先一步。




少年的唇線繃得很直,眉心皺著,目光從上到下看了遍,最後又落回她的臉:“傷著哪了?”




祁安眨了眨眼,小聲回答:“我沒受傷。”




怕他不信,她對上他的眼睛重複:“真的沒有,他還沒靠過來,我就跑掉了。”




陳澤野沒和她糾結這個,話題轉變:“剛才怎麼不聽話?”




“啊?”祁安一時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外套。”他抬手指了下,“不是不讓你掀開嗎。”




“……”




祁安抿著唇沒接話。




陳澤野扯唇笑了下,脖頸向後仰,語氣有些散漫:“擔心我啊?”




臉忽然變得有些燙,但祁安還是誠實地點了點頭。




陳澤野又笑,這次難得是發自內心的,胸腔處傳來輕微的震動,連帶著輪廓都變得鬆懈柔和。




“還算有點良心。”




攥著衣角的手不自覺收緊,夜色掩蓋了少女臉頰處的紅暈。




晚風很涼,卻吹不散耳後那抹躁意。




陳澤野懶懶站在那裡,唇角的弧度還勾著。




祁安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自己的異常,低著頭,由著空氣裡的安靜發酵湧動。




默了幾秒,才聽見他說:“走吧。”




她怔了下:“去哪?”




陳澤野沒回答,轉身往前走,單薄的白色t恤被風揚起,勾勒出少年勁瘦挺拔的身影。




祁安的視線在他身上停了會兒,心口處莫名悸動,但很快又跟上了他的腳步。




……




早秋夜晚寒氣重,地面上的沙土塵埃被風捲著飛揚,路燈光影遮掩在樹葉之後。




陳澤野毫無預兆地停了腳,祁安沒注意到,額頭差點撞上他的肩膀。




“怎麼了嗎?”她眼睛睜得有些大,眸光很亮,整個人顯得特別懵。




陳澤野覺得她這模樣格外好玩,唇邊多了抹笑意,然後垂下眼,使著壞逗她:“走路這麼不專心啊?”




“還是說——”




“故意往我身上撞?”




聲線被刻意壓低,吐息間的熱氣灑在皮膚上,像是溫熱的醇酒,又像是夜色中搖曳的香薰燭光。




呼吸頻率被打亂,祁安別過頭,話語裡藏不住慌亂:“我才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