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晚 作品

第 72 章 失聯

姜韻在住院部外徘徊了整整四天。




身上那件白色棉服單薄且破舊,棉絮從殘缺破碎的布料中擠躍而出,長髮亂糟糟披散在肩後,乾燥枯黃,像碾碎斷裂的稻草。




左邊袖口上戴著一截黑紗,束縛纏繞,宛若地獄深處的牢籠。




她那個患有精神疾病的母親,在一週前出車禍死了。




就在醫院對面那條街上。




姜韻也是後來才知道,母親那天原本是打算過來看望尚未恢復痊癒的她。




沒想到意外先一步降臨,醉酒的貨車司機失控駕駛,車身碾壓過軀體,殘臂斷肢分崩離析。




她們連最後一面也沒能見到。




恨了怨了這麼多年,姜韻無數次幻想能夠甩掉這個累贅,可當她真正消失在這個世界上的那一剎那,心底還是難以抑制地迸發出鈍痛。




如寄生蟲般順著神經與血液蔓延,侵蝕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角落。




屍體火化結束那天,姜韻在墓園裡坐了很久,手指撫上墓碑上的照片,彷彿一具被抽空靈魂的軀殼,麻木又僵硬。




凜風似一把鋒利的刃,臉頰上的淚痕反反覆覆被風乾,無形中刮出傷痕,血肉模糊,皮開肉綻。




袖口處的布料翻上去一塊,髮絲掃過手腕內側那條疤痕,低垂的視線也跟著定格。




扭曲,醜陋。




攀附在淡青色的血管上,就像是條匍匐吸血的惡蟲。




冰涼的指腹覆上去,輕輕摩挲,當時割開皮肉那種痛,好像還歷歷在目。




從墓園離開的時候,她無端生髮出一種從未體驗過的輕鬆感。




反正她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只剩一條賤命。




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她突然就不想死了。




準確來說,是不能就這樣死。




起碼要讓有些人付出該有的代價。




潘多拉魔盒開啟,罪惡與仇恨的因子悉數釋放。




她找人打聽了很久,才知道祁安因為受傷住進了醫院。




第一反應是痛快和解氣,雖然不知道是誰下的手,但她以為上天開眼,給了祁安該有的報應。




可沒想到的是,她過得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樣差,網上那些亂七八糟的事看起來並沒有影響到她,陳澤野也寸步不離地陪在她身旁照顧。




就連她住的病房都是最昂貴的那種,一晚上的花費要自己兼職幾個月才能攢夠。




而她呢。




輿論鬧得沸沸揚揚,雖然網上部分人對她表示支持,可曾經那些朋友卻覺得她精神出現了問題,紛紛劃清界限遠離。




她們還在背後指指點點,對祁安流露出同情。




學校那邊也遲遲不肯取消對她的處分,甚至有勸退她的想法。




她於陰暗縫隙中偷窺得越多,越發覺得自己像個可悲的小丑。




為什麼痛苦的只有她一個人。




所以她一直潛伏等待時機的到來




,終於在那天晚上等到陳澤野的短暫離開。




……




習慣了陳澤野陪在身旁,即便是幾分鐘的分別,祁安還是有些不適應。




牆上時鐘滴滴答答,她盯著空蕩蕩的天花板發了會兒呆,然後不自覺的,去觸碰無名指上的戒指。




唇角向上彎起,眉眼間盈滿柔和,祁安想起那天在醫院的小花園裡,陳澤野和自己說的那些話,臉上笑意便更重。




身旁只有一盞小檯燈開著,光線昏昏暗暗,銀戒捏在手裡,她湊近看了很久才發現,戒圈內側有兩個不太明顯的字母——




A&y




安野。




就在這會兒,房間裡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她連忙把戒指套回手上,還沒來得及偏頭看清是誰,脖子便猛然被人掐住。




姜韻虎口死死卡在她喉嚨上,咬牙切齒,彷彿要把所有的恨發洩出來:“你怎麼還沒死啊。”




“你說你到底哪好啊,為什麼那麼多人都選擇站在你這邊啊。”




祁安呼吸變得困難,胸口艱難地起伏著,她重重吸了口氣,顧不上還在輸液手臂,用盡全身力氣把姜韻推開。




輸液管伸直拉長,針管暴力扯斷,迴流的血液順著手背滴落,砸碎在白色瓷磚地面,像懸崖滋生出的暗色荊棘。




姜韻沒想到她會還手,猝不及防地趔趄幾步,後腰磕上床頭櫃角,疼痛順著脊椎向上蔓延。




祁安沒心情和她廢話,拿起旁邊的手機準備報警。




姜韻注意到她的動作,再次撲過去,她力氣比祁安大,輕而易舉搶走手機,砰一聲摔在地上。




金屬後殼撞出沉悶聲響,屏幕掙扎幾秒便熄滅了。




情緒在失控的邊緣一觸即發,姜韻拽起她衣領控訴:“你怎麼好意思去報警啊?我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不都是你害的嗎?要不是你我就不會被處分,我媽媽也不會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