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扇貓 作品

第101章


在他即將在腦海中給她的印象里加上一句“狡黠”時,阿姒頗內疚地低下頭,輕聲道:“我擔心我嚇到你……”




這語氣,簡直把他當成一個沐浴時不慎被男子撞見的少女。




元洄最終把那兩個字收走。




“你多慮了。”




那無奈的念頭又在元洄心裡輕嘆:她要是看不見,會省很多事。




本只戲言,不料一語成讖。




幾日後,行路途中,元洄縱馬太疾,下馬後,阿姒站都站不穩。




午後她頻頻揉額,稱頭疼,本以為只是近日連日奔波缺覺所致,不料凌晨,元洄從外歸來,到阿姒窗邊叩門時,她問他:“天怎麼還未亮?”




察覺不對,他推門而入。




阿姒正呆坐榻上,明眸空洞無神,連他在眼前揮手都未察。




元洄懸著的手蜷起。




“不是天未亮,是你失明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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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來看,說是因當初她受過傷,腦中有淤血,不確保能復明。




慕容凜身邊能人眾多,因母親趙氏常年多病,其中不乏名醫。元洄答應阿姒:“我故鄉有許多名醫,待這幾日此間事了,我帶你回去尋大夫看看。”




失明後的阿姒很乖,那雙琉璃眼空茫澄澈,映著一個他,眼底展露出對他全數的信任:“多謝你,江回。”




元洄難得軟了語氣。




“你救過我,不必言謝。”




阿姒比他想像的要堅強,並未沉溺在悲傷中,但驟然的失明還是讓她六神無主,幾乎寸步不離他。




過幾日,郎中再來時,不由感慨:“這世道又正亂著,幸好娘子身旁有個好夫婿,不然還不知會怎樣!”




用飯時,阿姒突然很小心地問他:“我們非親非故,你也還有事,你會不會覺得我拖累你啊……”




“不會。”元洄不假思索,想了想,他又說,“你對我有恩,即便你無法復明,我也不會棄你於不顧。”




阿姒沒再說話。




元洄望入她藏著無助的眼,猜到她的淡然她只是強撐罷了。




自幼只知道習武練劍,對女子的瞭解少之又少,他並不知道如




何讓女郎安心。記得母親曾說過,承諾都是虛的,成婚才能讓一個喜歡你的女子安心。




雖不知母親有過什麼故事,不過在元洄看來,母親相信父親不是因她戀慕他,而是因他們是夫妻。




這結論讓他的心陡一跳。




窗外透來細碎的陽光,照在阿姒側顏上,照得她鬢邊碎髮軟乎乎的。




像一隻可憐的小貓。




她不安是因為與他無親無故,既如此,元洄隔著袖擺握住阿姒腕子,鄭重道:“你若願意,讓我娶你。”




阿姒被這話嚇到了。




她縮回手,似有些手足無措:“不,你不必憐憫我。”




元洄很認真:“不是憐憫。”




阿姒再次愣住了,須臾才不敢置信地問:“是救命之恩?”




“也不盡然。”




元洄搬出她那日的玩笑話,忍著難堪道:“還有男女之情。”




也許是這句話說服了阿姒,她似乎信了,遲疑地點了頭。




“那我們,何時成婚啊?”




“今晚。”




元洄乾脆利落道。




他常年隨父親行軍在外,戰場上瞬息萬變,周遭人大都行事利落,相較於過程,更重視結果。




阿姒雖詫異,但也不是扭捏之人,低眉想了想,輕說:“好。”




雖說他們都是因“男女之情”才下此決定,但雙方或多或少心中都有數,男女之情只是個由頭,真正促使他們成婚的,是元洄的內疚,和阿姒的不安。




因此無需嫁衣喜宴。




清風做媒,天地為證,他們在破敗的山間小院裡拜過天地。




飲過交杯酒,兩人坐在榻邊,沉默不語。阿姒很自然地開口:“現在我是不是得喚你聲‘夫君’?”




元洄說:“不必。”




擔心她多心,他又補道:“按你習慣來,如何都可。”




阿姒偏著頭想了想,最終恍然大悟地點頭,哄人似地笑道:“夫君?”




她以為他在口是心非。




溫軟的嗓音把這聲“夫君”叫出了百般信賴,這一稱謂就像個契約,此話一出,元洄耳尖不自控地熱了。




他不自然地點頭。




想起她看不見,又“嗯”了聲。




再次雙雙沉默,阿姒等了許久,訝然道:“你不叫我麼?”




“叫什麼?”




元洄明知故問。




阿姒沒讓他糊弄過關,她不解道:“你不改口麼?”




無奈,元洄淡道:“阿姒。”




阿姒頗溫柔體諒地笑道:“我看身邊的夫婦都是叫‘夫君’、‘夫人’不過來日方長,先叫‘阿姒’也不錯。”




元洄闇自舒氣。




“時辰不早了,歇息吧。”




他剛要起身往外走,阿姒輕輕牽住他袖擺:“夫君,今夜本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可我眼下看不見……”




元洄淡道:“無妨。”




阿姒聽得茫然。




她猶豫地坐在榻邊,欲言又止,元洄猜她是沒明白他說的“無妨”是指什麼,又道:“你還眼盲,別的事,等我帶你回到故鄉再說吧。”




阿姒顯然放鬆下來。




她往床榻裡側挪:“我睡相不佳,江……夫君擔待些。”




顧及如今的阿姒膽小不安,在“新婚之夜”太界限分明會讓她多想,元洄只得上了榻,兩人各躺一邊。




可誰也沒睡著。




第二日,元洄從山下請來一位婦人照料阿姒的起居。




當夜下了雨,照例同睡。




阿姒剛摸索著走到榻邊便被絆住腳,元洄迅速攬住她。




兩人齊齊倒在榻上。




阿姒被元洄壓在下方,夏衫輕薄,兩顆心都要透過衣衫撞在一塊。




她扭頭,唇擦過元洄側臉。




少年手倏然攥緊,他撐起身子要離開她身上,甫一動彈,年久失修的床榻“吱呀”作響,轟然倒塌。




“啊——”




阿姒驚呼著抱住元洄。




元洄伸手擋在阿姒後背,替她舒緩床板帶來的撞'擊。




然而他自己卻撞上阿姒。




“嘶,疼、疼……”阿姒一連喚出好幾聲疼,眼角溢出淚。




元洄長睫顫得厲害,飛快起身。




“抱歉。”




阿姒亦起身。




元洄背對著她,但身前似還殘存著撞上那一剎的觸感,他收緊眉頭,要把那惱人的觸感趕出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