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鍋鍋 作品

第221章 春來百花無意賞

一日在賈母面前抱怨幾句,賈母卻並不計較。只道外孫女年歲漸長,不好再似以往那般與寶玉耍頑,總要有些姑娘家的矜持。因是好生勸慰了一番,轉頭便將此事忘諸腦後。

寶玉心下苦悶,轉頭便不免多去尋了寶釵幾回。

寶玉氣性大,忘性更大。待黛玉大愈,轉頭兒又小意糾纏,虧得雪雁與紫鵑死命攔下,這才免了黛玉之窘。饒是如此,黛玉心下自是羞惱,卻偏生寄人籬下,不得自由。

加之賈家修造園子,銀錢流水一般潑灑出去,這賈母與寶玉等主子的日常用度還好說,似黛玉這般須得時常溫補的,難免就有些顧及不到。

黛玉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哪裡耽擱得了?雪雁並紫鵑兩個丫鬟與黛玉說過幾次,黛玉終究點了頭,轉天紫鵑請假回家探望,趁機走了一趟李家宅

此時李家上下,不論姨娘還是準姨娘,盡知黛玉過幾年便是自家主母,且不說晴雯本就極得意黛玉,便是沒有這一遭,又豈會放過這般討好來日主母的機會?

紫鵑頭晌告知了,傅秋芳親自打理,家中有的,選品色好的包起來;家中沒有的,趕忙打發管家吳海平去採買。不到晌午,各色物件兒齊備,晴雯乘著馬車緊忙給紫鵑送了過去。

小小一個包袱,提著不過幾斤重,內中是上品的血燕,還有一塊陳年女兒茶。

晴雯頗為關切黛玉,細細問了詳情,得知黛玉前陣子竟病了,不由得嗔怪了幾句,埋怨紫鵑不早些送信。其後又定下,每月擇一日,不拘林姑娘缺與不缺,總要互通內情。若實在趕不及,便使了銀子,請那門子餘六往李家送一封信箋便是,過後眾人自會盡快尋機將東西送去。

待晴雯匆匆而去,紫鵑提著包裹心下五味雜陳。不由得暗自慶幸,虧得姑娘選了儉四爺,便是不在,也將樁樁件件安排的極妥當。若選了寶二爺……姑娘但有所求,他除了胡鬧一番還能如何?說不得還要姑娘處處為他著想。

轉過天來紫鵑回返,待寶玉與三春鬧騰著散去,老太太又去房中小憩,紫鵑這才悄然進得碧紗櫥裡,將包袱鋪展開來。

巴掌長的刺參二斤有餘,此物最是補陰;女兒茶茶餅一塊,用於飯後解膩;上品血燕八盞,內中還附了方子,說是與冰熬煮了,最是滋陰補氣。

主僕三人一一看過,心下各異,卻都不則聲。紫鵑又將內中物件兒仔細收攏了,轉頭兒才低聲道:“姑娘,待下晌廚房不忙,我去使了銀錢燉一盞燕窩來。”

雪雁在一旁呼出一口氣,又蹙眉道:“這溫補之物是不缺的,唯獨寶二爺那頭兒,實在讓人為難。轉眼姑娘都這般大了,都道七歲不同席,姑娘都十二、三年歲了,寶二爺偏與小時候一般不拘姑娘在做什麼,悶頭便往裡闖。”

紫鵑也道:“我提過兩回,錯非襲人勸慰著,只怕寶二爺就惱了。姑娘,我們當奴婢的不好在老太太跟前兒多嘴,姑娘得空不若與老太太提提?”

黛玉罥煙眉緊蹙,嘆息道:“你道我沒提?老太太什麼心思,伱們又不是不知?處處縱著寶二哥,我看啊,除非他殺人放火,不然老太太定是不肯管束的。”

雪雁就道:“這卻難了,回頭兒儉四爺回來,若是瞧見寶二爺這般,說不得就惱了。”儉四爺素日裡瞧著溫潤如玉,待下人也極和氣,可雪雁卻見識過儉四爺發飆的。

當日林家的林煜,生生被儉四爺一巴掌將後槽牙都抽飛了。那林煜不過是謀算姑娘家產,便被儉四爺這般對待,寶二爺心裡頭可是謀算著姑娘啊,儉四爺若發起飆來,只怕定是一場風波!

黛玉嘆息道:“我素日裡能躲就躲,躲不開不過虛應幾句,也不知他哪兒來的勁頭,想起來便會痴纏幾日,惱了又去尋旁的姊妹,過幾日又來。”

一時間主僕三人相顧無言,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轉眼又是幾日,這日黛玉方才用過早飯,正陪著賈母說著話兒,忽而有婆子來報,說夏太監又來了!

比照過往,賈母心下穩妥了許多,暗忖莫非大姑娘元春有喜了不成?算算封妃三個月,這會子有了動靜倒是正好兒!

老爺賈政坐衙去了,大老爺賈赦緊忙迎了去。不片刻王夫人、邢夫人、王熙鳳一道兒尋來,嘰嘰喳喳胡亂忖度,卻再不復當日忐忑,只道必有喜事盈門。

過得半晌,又有婆子匆匆來報,說此番卻與大姑娘無關,而是宮中派了女官來照料林姑娘。

邢夫人當即暗自舒了口氣,虧得元春不曾有喜,這數月裡仗著元春封妃,王夫人說話愈發有底氣,便是老太太也不好駁斥。倘若元春有了喜,這家中哪兒還有她置喙的地方?只怕來日非得被二房謀算的奪了家產、爵位不可!

王夫人自是心下略略失落,又加之心中本就不待見黛玉,此番宮中派了女官下來,這寶玉與黛玉的婚事豈非就要坐實了?有心入宮與元春提及一嘴,又想著元春方才封了妃,刻下還不算安穩,便生生忍了下來。由是,王夫人心中愈發鬱郁。

軟榻上的賈母自是喜不自勝,緊忙命人引那女官入內,面上堆笑,想著寶黛婚事此番怕是妥當了,因此心緒極佳。

須臾光景,大丫鬟鴛鴦引著一三十許女子入得內中,那女子身量中等,面容不過尋常,舉手投足卻自有儀度。問過才知,敢情這女子先前是尚食局的司藥,名喚衛菅毓,乃是正兒八經正六品的女官!

因是榮慶堂裡除去賈母、王夫人、邢夫人這等誥命,餘下王熙鳳,乃至於薛姨媽,見了人家都得先行見禮!

因是賈母等不敢大意,緊忙請衛菅毓落座,又命人奉茶。那衛菅毓只道:“妾身得聖人之命而來,來前吳貴妃曾與妾身耳提面命,說林鹽司歿於王事,聖人心下大慟。林鹽司身後只餘一孤女,總要照拂其長大成人,方才全了君臣一場。”

賈母等紛紛稱是。

那衛菅毓便道:“因是妾身這邊廂先向國公夫人、邢淑人、王宜人道個惱,這往後妾身若有不當之處,也全是為了林姑娘好兒,並無旁的心思。”

賈母自是不提,正一品的國公夫人誥命;邢夫人因著賈赦的一品將軍,得了正三品淑人誥命;賈政不過是從五品的員外郎,因是王夫人不過是宜人。

家中上下,一併稱王夫人、邢夫人,實則外間正式稱呼各自不同。邢夫人的誥命品級可比王夫人高了不少。刻下衛菅毓不明就裡,當面提及,王夫人自是有些掛不住臉兒。

王熙鳳眼見王夫人面上不快,緊忙便笑道:“衛司藥說的是,玉兒乃是老太太外孫女兒,素日裡寶貝得什麼也似,這闔府上下誰人不知?又都是親裡親戚的,誰還不為林姑娘好兒了?”

賈母附和幾句,那衛菅毓便含笑道:“這般說來,妾身就放心了。老夫人也知,妾身本是司藥,蓋因林姑娘自小體弱,這才打發了妾身來照看。尋常禮儀教養,妾身是不大擅長的,不過這藥、膳二事,妾身自問還能說上幾句話。

這一二日宮中便會派了御醫來,仔細診過脈後,自會定下林姑娘每日膳食。此後每月必有御醫問診,還請老夫人莫要厭嫌繁瑣。”

這本就是欽命,賈家眾人哪裡敢開口反駁?賈母更是不迭聲地笑道:“我那玉兒,身子打小便弱。天恩浩蕩,此番御醫每月問診,真真兒是求都求不來的恩典,我哪裡還會嫌棄?”

衛菅毓起身一福笑道:“如此,妾身就放下心了。”說著目光轉動,略過三春、寶釵,定在黛玉身上,卻明知故問道:“卻不知,哪一位是林鹽司之女……林姑娘?”

黛玉這會子正在賈母身邊兒,賈母緊忙扶了一把,黛玉便起身一福見了禮。那衛菅毓不敢大意,緊忙上前攙扶了,待其起身這才笑盈盈掃量了幾眼,讚道:“林姑娘果然好品格,往後姑娘稱我一聲衛大娘便是了。”

黛玉嬌滴滴叫了一聲,惹得衛菅毓好生憐惜。其後賈母設宴款待,又送了頭面籠絡衛菅毓自是不提。

賈家上下本道這衛司藥是個明事理、好說話的,奈何不過兩日便有下人腹誹。

御醫到得榮國府,給黛玉診治一番,又查過素日脈案、用藥,當即停了人參榮養丸,說黛玉體弱,宜食補不宜藥補,轉頭兒那衛菅毓便進得廚房,將一應廚子趕出去,親自動手料理膳食。

除去每餐一道溫補食材,餘下吃食都要仔細問詢過,才會定下黛玉吃與不吃。

這幾日紫鵑每每舍了銀錢與廚房,換得小灶送去黛玉處,衛菅毓此舉便絕了廚房的好處,因是自然腹誹不已。

有不知死活的婆子跑來王熙鳳跟前兒說嘴,王熙鳳卻是拎得清利害的,情知衛菅毓開罪不得,因是發了脾氣,將說嘴的婆子拖出去打了板子,廚房因是才消停下來。

又一日,寧國府桃滿園,尤氏請了榮國府眾人去賞。黛玉有些睏乏,便沒隨行。王熙鳳伺候著賈母,帶著寶玉、三春、寶釵去到園中耍頑了一番,寶玉瞧著滿園團錦簇,一時間便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