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鍋鍋 作品

第二百六十三章 道爺我成了

眼見忙不過來,大奶奶李紈便遲走一會子,也來幫襯。待全員齊整,車架眼看要啟程,李紈這才欲言又止地拉過王熙鳳,低聲道:“有些話本該我來說,可又不知如何開口。”

王熙鳳納罕道:“大嫂子有何為難的,儘管說來。”

李紈便苦著臉兒道:“鳳姐也知,我那兄弟如今孤苦伶仃就一個人,年節時進家廟只他一個人,怪可憐的。雖說納了秋芳,又將四個丫頭收了房,可到底念著正室沒進門,一直都不曾要孩兒。這……”

王熙鳳瞬間意會,心下只略略為難,念及李惟儉的恩情,瞬間頷首道:“大嫂子這話說的是,只怕恭人與李祭酒都盼著儉兄弟趕緊開枝散葉呢。這話的確不好說,不過湘雲性子爽利,我得空四下與她說了,料想一準兒應承。”

李紈笑了下,還是苦著臉沒言語。

王熙鳳這才恍然,是了,若只是湘雲一個還好說,別忘了那邊廂還有個林妹妹呢。這林妹妹性子,她也摸不準,倒是一時間捉摸不定。尋思良久,又咬牙道:“大嫂子放心就是,我一併都說了,成與不成的,只當探底了。”

李紈這才感念道:“勞煩你了。”

王熙鳳因著李惟儉之故,與李紈頗為親近,聞言一甩帕子道:“都是一家人,大嫂子說這話就外道了。”

當下再無贅言,王熙鳳選了居中一輛馬車,李家那邊廂有吳海寧照應著,一行二十來輛馬車浩浩蕩蕩出得寧榮街,招搖過市,往外城而去。

這日本來暑氣漸濃,待日上三竿,打西面飄來一片烏雲,淅淅瀝瀝飄起了雨絲。姑娘們或兩兩相聚,或三五成群,嘰嘰喳喳言說著,又跟著車窗往外觀量。但見‘春河曲曲柳絲絲,碧草如煙杏滿枝’。於是無不雀躍。

出城十幾裡,車隊停下休憩。有僕役自路邊農戶手中採買了瓜果,又用井水洗乾淨了,四下分發。

湘雲、探春、惜春因著年歲相當,便湊在一處吃著瓜果,抬眼見山上一廟觀,湘雲便道:“這道觀好生眼熟。”

探春瞥了眼身旁的惜春,悄然扯過湘雲便道:“那便是玄真觀。”

湘雲頷首,趕忙觀量惜春一眼,只見小姑娘咬著下唇朝山上廟觀凝望,也不知其心思如何。

湘雲心下動容,想要勸慰幾句,一時間又不知如何開口。正待此時,忽聽得前頭喝罵:“哪裡來的野道士,再賊眉鼠眼往這邊廂觀量,小心剜了你的狗眼!”

湘雲趕忙扭頭,就見王熙鳳遙指一青年道士喝罵。那道士眼見有護衛上前,慌忙稽首,不迭地悶頭快步行過。

湘雲只道是個尋常無禮的道士,心下也不曾在意。略略用了些茶點、果子,一行人等上車又啟程,朝著那香山逐漸遠去。

卻說那道士信步而行,行了一陣,迎面便見一人戴著遮陽斗笠而來,到得近前拱手問道:“敢問道長,玄真觀距此還有多遠?”

那道士稽首還禮,扭身一指道:“那山上便是,善信須得走上半個——額——”

一雙有力臂膀忽而勒住其脖頸,只須臾便昏厥過去。

那五短身材戴著斗笠的農人撒手,往四下掃了眼,窸窸窣窣,轉眼便有十來個番子圍攏過來。

“郎中!”“大人!”

那人隨手丟下斗笠,露出吳謙的面容來。那吳謙瞧著昏在地上的道士蹙眉道:“你們來看,此人像誰?”

眾番子連忙圍攏過來,有一番子忽而倒吸一口涼氣,道:“這……怎麼瞧著與廢庶人這般掛相?”

另一番子恍然道:“還真是!大人,此番大功到手了!”

吳謙乜斜一眼道:“本官做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無憑無據的,只憑掛相,爾等以為聖人信不信?”

“這……那大人以為?”

吳謙眯眼掃量著遠處的玄真觀道:“盯著賈敬那廝數月一無所得,不如就來個打草驚蛇。”衝著地上那道士擺了擺手,番子會意,立刻有兩人上前抽出刀子來。

吳謙‘嘖’的一聲,道:“不要留手尾!”

二人收了刀子,拖著道士到得遠處小河裡,隨即按住那道士將其頭浸在水中。那道士猛的醒來,撲騰著掙扎了好半晌這才嚥了氣。

倆番子又將其丟在小橋下游,偽作失足溺水而亡,這才會同吳謙,又散落四處。

一個時辰後,有火工道人下山採買瓜果,路過橋邊,瞥見有穿著道袍的浸在水中,慌忙過去查看。

待翻轉了身形,看清那道士面容,頓時大駭,緊忙丟了擔子往回就跑。

一路呼哧帶喘跑回玄真觀,進得大殿裡噗通一聲跪倒叫道:“真人!信陽……信陽溺斃了!”

噹啷——

玉磬破裂,落地後摔得四分五裂。一身玄色道袍的賈敬嘴唇翕動,好半晌才道:“知道了。”

“真人?”

“退下!”

火工道人只得退下。賈敬枯坐好半晌,忽而叫來弟子,吩咐道:“貧道夜觀天象,那龍虎大丹煉成便在近日,去取六一爐來,貧道即刻開爐煉丹!”

兩名弟子應下,趕忙將六一泥制的煉丹爐,並金砂硃砂等物一併送來。

當日夜裡,爐火升騰,丹爐內華彩四溢,隱有異香傳來。那賈敬好似瘋癲,一邊扇動扇子,一邊仰天而笑:“成了,貧道要成了!哈哈哈——”

眾道人只當賈敬瘋了,卻無人瞥見刻下賈敬一邊大笑一邊流淚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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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山別院。

待車架到得別院門前,丁家人等早已列隊在門前恭候。

此時雨過天晴,山中別有清新,鶯鶯燕燕下車入園,瞧著各處景緻無不心曠神怡。

探春便讚道:“這別院果然好景緻,雖不是頭一回來,可故地重遊又有一番情趣。”

二姑娘迎春便打趣道:“三妹妹可是要吟詩作賦?”

探春笑道:“換做林姐姐許是有這般才情,我就算了。不過倒是能拾人牙慧。”

說著吟誦道:“綠樹陰濃夏日長,樓臺倒影入池塘。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

旁人還沒言語,香菱便思忖道:“可是高駢的《山亭夏日》?”

除去黛玉,餘者盡皆訝然。探春便湊過來扯了香菱道:“香菱姑娘好生厲害,這般偏僻的詩詞都能記得?料想啊,必是得了林姐姐真傳。”

黛玉此時心緒極佳,聞言便乜斜笑道:“又來打趣我,我不過略略點撥了些,餘下都是香菱私下用功,想來與我干係不大。”

香菱卻道:“若無林姑娘點撥,我還不知何時入門呢。”

探春也笑道:“常言道,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伱們啊,一個教得好,一個學的巧,眼見著,香菱姑娘就要出師了。”

湘雲便來湊趣道:“正好正好,今日歇息,明日架起火爐來烤炙鹿肉,正好行酒令話詩詞,誒呀呀,想來就是一樁雅事。”

黛玉笑道:“好生生的風雅,偏生到了你這兒就落了俗套。”

湘雲渾不在意,笑道:“林妹妹不知,我這是真名士自風流。”

惜春笑著扯了迎春道:“二姐姐你瞧,她們兩個真真兒有趣,湘雲姐姐一會子叫林姐姐,一會子又成了林妹妹,也不知哪個真哪個假。”

黛玉故意嗔道:“雲丫頭求著我了,那就是林姐姐;求不著,就成了林妹妹。真真兒是用時朝前,不用朝後。你們且說說,哪兒有她這般勢利的?”

“好啊,敢說我勢利!”湘雲頓時張牙舞爪撲向黛玉:“今兒咱們且來分分誰是姐姐誰是妹妹!”

黛玉捧著團扇咯咯咯笑著繞眾人而走:“再也不敢了,快饒了我這一遭吧!”

嬉笑著,路過睹新樓,二姑娘迎春禁不住往樓上一瞥,頓時回憶起當日旖旎。心下微瀾漸起,思忖著也不知儉兄弟這幾日能不能來。

轉眼到得客居院兒,侍書便道:“咦?後頭還起了樓。”

眾人看去,果然就瞧見客居院兒北面起了一派兩層樓宇。

紅玉便笑著說道:“上回招待姑娘們,我們四爺就說這住所略有些不足,因是隔年就撥了銀子,又起了這二十來間小樓,專供丫鬟、婆子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