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鍋鍋 作品

第二百六十五章 我有一寶要獻給伯爺

寶玉棒瘡未愈,又因眾姊妹去了香山別院,心下鬱郁,惹得王夫人擔憂不已,每日都看顧著;王熙鳳與尤氏例外忙活著,接待往來官員眷屬;尤家母女三人名為幫忙,實則乾脆住進了鳳姐後院兒,尤老安人倒是幫著迎來送往,那二姐、三姐或是遊逛大觀園,又或去看望寶玉。

自打賈璉見過姊妹二人之後,心下動念不已,奈何因著年歲不好湊上跟前,又因賈薔到底年弱,只得又往鐵檻寺而去。

闔府忙碌不休,也就無人提及接眾姑娘回來之事。倒是王夫人因著寶玉唸叨,想起了這一遭,問過賈母,賈母便道:“如今家中亂糟糟,她們回來還要人看顧著,我看不妨多留幾日。”

頓了頓,又問:“這幾日儉哥兒也去了?”

不待王夫人回話,鳳姐兒便道:“儉兄弟十三那天去了一回,十四就回來辦差了。儉兄弟生怕怠慢了姑娘們,特意留下紅玉與一個管事兒的看顧著,老太太安心,定不會出了岔子。”

賈母笑著頷首道:“儉哥兒為人周到,我有何不放心的?”

又想那李惟儉行事穩妥,斷不會犯下冒昧之事,賈母便放下心來。

賈家發喪有條不紊,薛家卻是另一番情形。

論起來,薛姨媽等與賈敬並無親戚干係,只是因著王夫人之故方才與寧國府牽扯上。

薛蟠與賈蓉、賈薔臭味相投,為人倒也有幾分義氣,跟著賈薔忙前忙後,很是張羅了一陣。

薛姨媽與寶釵連著外出幾日,為的不是旁的,正是薛蟠的婚事。

原本便相中了內府桂花夏家,且不提那夏金桂姿容不差,單是那百萬家資,薛姨媽心下便千肯萬肯的。寶釵也道,哥哥薛蟠是個渾人,須得尋個厲害的管束著,不然來日說不得還會惹出多少麻煩來。

有寶釵此言,薛姨媽頓時定下心思,託了媒人上門問名,前後兩回,那夏家卻屢屢推脫。媒人只回話,夏孺人只一個獨女,捨不得如今就嫁了。

這般推脫之言,誰聽不出來?薛姨媽惋惜之餘,只得暫且熄了心思。誰知峰迴路轉,這日一早那媒人喜滋滋登門,見面便打躬作揖道:“恭喜太太、賀喜太太,那夏家掃聽了大爺人品,此番到底鬆了口兒!”

薛姨媽頓時大喜過望,緊忙將媒人請進來,又命丫鬟同喜尋了紅封,足足給媒人塞了二百兩銀子,那媒人才細細說來。

“說來也巧,姑娘身邊兒的丫頭外出採買水粉,趕巧就迎面撞見薛大爺。瞧了幾眼記在心裡,回頭兒與姑娘說了,聽聞薛大爺相貌堂堂,那夏姑娘就千肯萬肯的。夏孺人拗不過女兒,只得又尋了老身來說項。就不知太太這會子是何心意?”

薛姨媽與寶釵對視一眼,眼見女兒並無反駁之意,忙笑道:“我還有什麼好說的?本就是天作之合,可不好攔在當中做惡人呢。”

媒人便道:“太太既這般說了,那不妨先換了庚帖。”

薛姨媽應下,趕忙先將薛蟠生辰八字寫在紅封上,又允諾事成之後有重謝,強留了媒人吃了一盞茶,這才將其禮送出去。

媒人前腳剛走,薛蟠便興沖沖回返。

進得院兒中,樂滋滋嚷道:“媽媽、妹妹,我回來了。”

薛姨媽緊忙上前觀量:“我的兒,這幾日可還好?”

“都好都好,就是那鐵檻寺前後不佔,嘴巴淡出個鳥來。”

寶釵聞言頓時蹙眉,薛蟠打了個哈哈,又道:“方才瞧見那老虔婆又來,莫非又尋了人家?”

薛姨媽緊忙將薛蟠扯到房中,喜道:“我的兒,那夏家吐口了,你這婚事八九不離十!”

薛蟠眨眨眼,忽而就惱了:“誰?夏家?夏金桂?”

薛姨媽笑道:“可不就是?聽人說是丫鬟瞧見了你,人家姑娘方才轉了心思。嘖嘖,都道好事多磨,今兒方才知道果然如此。”

卻見薛蟠面色鐵青,忽而抄起茶盞摜在地上,唬得薛姨媽趕忙止住話頭。寶釵更是蹙眉叱道:“好端端的摔那茶盞作甚?”

薛蟠拍腿道:“媽媽、妹妹被那老虔婆騙了!”

“啊?”

就聽薛蟠忿忿道:“方才回來撞見馮大哥,剛好聽聞那夏家想要攀附儉兄弟,舍了二十萬嫁妝,只求著夏金桂去做個良妾,結果人家儉兄弟全然瞧不上眼兒,轉天就回絕了!

那夏金桂大鬧一場,弄得闔家皆知,不知怎麼就流傳了出來。如今外頭都在傳夏家女上不得檯面,有心思的人家全都避之不及,那老虔婆是欺媽媽不知內情啊!該死!當我薛蟠是好欺辱的?我這便去給那老虔婆一個好兒!”

說話間擼胳膊挽袖子往外龍行虎步便走,薛姨媽生怕他又打死人,趕忙死命拉扯住:“我的兒,可不好再攤上官司!”

寶釵也過來阻攔:“哥哥且慢,此事說不得是以訛傳訛,可不好鬧得動了手。”

薛蟠急了,道:“以訛傳訛?為何外頭不傳妹妹如何,都傳夏金桂?”

薛蟠一掙,薛姨媽頓時趔趄著委頓在地,順勢抱了其大腿哭道:“你若非要去,不如先打死了我!我先走一步,也省得往後白髮人送黑髮人,見了你父親不知如何交代!”

“媽媽,你——哎!我不去就是了!”

眼見薛蟠果然不去了,寶釵使顏色命鶯兒關了院門,又叫來碧蓮扯著薛蟠入了房裡,這才扶著薛姨媽迴轉房中。

薛姨媽啜泣半晌,總算止住了眼淚,與寶釵對視一眼,幾次欲言又止。

寶釵就道:“實在不行,就別為難哥哥了。”

薛姨媽低聲道:“你道咱們家如今名聲好?能娶到夏家姑娘,已然是燒高香了!”

賈母幾次暗示攆薛家人等,稍稍讀過書的下人都瞧得出來,榮國府又好似篩子一般,因是種種流言不脛而走。如今外間都拿薛家當樂子瞧,便是王舅母也愈發不給薛姨媽好臉色。

這名聲一壞,官宦人家的姑娘自是不用想了,薛蟠的婚事就成了難題。

再者前番薛蟠在那山西煤礦上虧了大筆銀錢,如今除去當初買的水務股子,以及王夫人欠下的幾萬兩銀錢,薛家的家底真真兒就空了。

那夏家只一獨女,來日家產都是外孫的。百萬家資啊,莫說那夏金桂頗有姿容,便是個醜八怪,薛姨媽也恨不得取回來填補虧空。

寶釵自知家中難處,嫻靜著蹙眉道:“那邊廂不妨先答應著,我與媽媽回頭兒再好生勸勸……媽媽,事到如今,也該將家中難處與哥哥說清楚了。”

薛蟠如今十八,比之小兩歲的李惟儉如今頂門立戶,不好再讓薛蟠胡鬧了。

薛姨媽思忖著,到底點頭應承了下來。

卻說那薛蟠回得房中,瞧著小妾碧蓮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氣悶之下揚手就要打。碧蓮駭得委頓在地,薛蟠卻忽而停下,出神半晌,轉而摸著下巴笑將起來。

碧蓮看著納罕不已,不知薛大爺犯了什麼癔症,就見薛蟠矮身下來,挑了其下頜道:“小美人,夜裡好生伺候了,明兒爺給你買一副頭面兒去。”

往後兩日,薛蟠早出晚歸,或去鐵檻寺幫手,或不知在何處廝混,每日熏熏然而返。薛姨媽與寶釵旁敲側擊勸過幾次,薛蟠語氣漸漸緩和,母女二人便以為薛蟠果然轉了心思,頓時欣喜不已。

到得五月十九這日,寶釵方才瞧過寶玉回來,就見哥哥薛蟠正扯著薛姨媽說話兒。薛姨媽淚眼婆娑,兀自在垂淚不已。

寶釵以為薛蟠又惹惱了薛姨媽,頓時快步而來:“這又是怎地了?”

不待薛蟠言語,薛姨媽便道:“伱哥哥夜裡夢見你父親了。”

“啊?”

薛姨媽道:“你父只說因生前做了惡事,每日被那鬼差拷打。託夢與你哥哥,說須得做一場消業法師,方才能免了此難,也好今早轉世投胎。”

寶釵心下狐疑不已,看向薛蟠,那薛蟠卻只與薛姨媽說話,並不與其言語。

薛蟠就道:“尋和尚做一場法事,捐上一千斤香油就是了。明兒我去城中瞧瞧,媽媽與妹妹不好勞動,總要在內城裡尋個妥帖的寺廟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