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鍋鍋 作品

第二百八十三章 鳳姐問策

平兒頓時委屈得哭將出來,只道了聲‘奶奶’。

王熙鳳又道:“今兒當著大嫂子的面兒我起個誓,往後再沒有這一遭。若果然有,就讓我出門遭雷殛了——”

平兒唬得趕忙來遮掩王熙鳳的口,嗔道:“好端端的,奶奶起的什麼毒誓?我還信不過奶奶不成?”

李紈也笑吟吟勸慰道:“你們一主一僕,自小兒長起來的,素日裡處得親姐妹也似。不過一時鬧了彆扭,這會子不就好了?”頓了頓,又道:“平兒只怕光顧著委屈了,碧月,你去小廚房舍上五百錢,將那好吃的儘管端了來。”

王熙鳳一瞪眼,惱道:“反了天了!莫非大嫂子平日飲食也要上下打點不成?”

李紈尷尬一笑,沒言語。一旁的素雲便道:“二奶奶也知,所謂閻王好過、小鬼難纏,若不打點了,奶奶但凡給蘭哥兒要些什麼,不是短了這個就是缺了那個。虧著儉四爺,如今奶奶還算富裕,舍些銀錢不過是當破財免災了。”

王熙鳳咬牙道:“大嫂子怎地不早與我說?”又扭頭吩咐小丫鬟豐兒:“你去,我倒要看看那些刁鑽婆子敢不敢問我要賞錢。”

豐兒應下,緊忙往小廚房而去。

過得半晌,果然提了個食盒來。那小廚房中一干婆子見來的是豐兒,又哪裡敢刁難?非但如此,今日宴席藏下的好物,也挑了幾樣不算太出彩的仔細做了。

平兒心下委屈紓解,又被鳳姐勸說著,平兒便用了些飯食。待到入夜,李紈早早命素雲拾掇了一處客房來,主僕二人便一道兒來了客房。

平兒鋪著床鋪,王熙鳳回身關了房門,回來忽而低聲說道:“你方才不在,可知太太、大太太將那秋桐塞了過來?”

“啊?”平兒嚇了一跳,趕忙問:“這我卻不知,怎麼就把秋桐塞了來?”

“還能如何?”當下鳳姐說了當時情形,恨聲道:“我那婆婆想著討好二爺,我那姑姑想著我與秋桐鬥起來,老太太一時想不分明,這才應了下來。”

平兒思量道:“奶奶,那秋桐可不是個好相與的。”

王熙鳳冷笑道:“不過是個通房丫頭——”出口便覺不妥,隨即看著平兒道:“過幾日我跟二爺提,抬了你做姨娘。”

“奶奶,我,我不急的。”

王熙鳳心下雖不情願,卻扯了平兒的手道:“大嫂子說的是,咱們這麼些年下來,我早當你是姊妹了。你二爺又不是個省心的,這會子不早早抬了你,說不得便被旁的狐媚子佔了去。”

平兒心下說不出是什麼感覺,熬了幾年總算熬到了這一步,偏生心下並無歡喜。因是思量了會子,便道:“奶奶,秋桐若過來了,可是要——”

王熙鳳嗤笑道:“你二爺是個喜新厭舊的,頂多新鮮兩月。這兩月咱們且容著她,說不得往後就有用處呢。”

平兒心領神會,低聲道:“回頭兒我囑咐廚房,那紅花須得加上了。”

王熙鳳應下,轉念又想起王夫人來。這般對策卻不好與平兒商議,她便想著改日去尋李惟儉。

被褥鋪好,平兒猶豫了一番,到底還是將寶釵那些言語複述了一遍。王熙鳳冷笑道:“我那表妹存的什麼心思你還不知?她啊,巴不得咱們鬧起來,來日她做了寶二奶奶,順理成章的管了家呢。”

王熙鳳心下暗鬧,真是見了自己個兒走背字,什麼牛鬼蛇神都敢出來詐唬一番,那好表妹莫非忘了她可是有把柄在自己手上的!

王夫人處且不說,這寶釵須得先行敲打敲打!略略思忖,是了,那夏金桂前頭方才鬧過,倒是正好趁勢拉攏一番。到時且看看,到底是誰家後院先起火!

隱隱聽得后街傳來梆子聲,主僕二人又計較一番,這才一併躺下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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瀟湘館。

紫鵑將煤油燈調暗了,轉頭便見黛玉手撐著桌案打了個哈欠。此時已然上更,偏姑娘睏倦了也撐著不去睡,紫鵑哪裡不知黛玉在等什麼?

因是打了水來,仔細伺候了黛玉洗漱,過後便故作睏倦道:“好姑娘,我今兒乏得緊,可得早些去睡了。”

黛玉乜斜一眼,窺見紫鵑臉上的笑意,禁不住俏臉微紅,支支吾吾打發了其去安睡,自己個兒仍強撐著胡亂翻著書冊。

又過半晌,外間靜謐一片,忽而月洞窗輕輕敲響。黛玉心下又驚又喜,緊忙推開窗子,讓那一襲夜行衣的李惟儉跨步進得內中。

眼見李惟儉一身漆黑,黛玉禁不住白了一眼,道:“穿個暗色的也就罷了,偏要弄一身漆黑,讓人撞見了還以為是偷香竊玉的小賊呢。”

李惟儉就笑著打趣:“我可不就是來偷香竊玉的?”

黛玉面色紅潤,撅起小嘴來,不待開口便被李惟儉輕輕攬入懷中,隨即在耳邊低語道:“幾日沒來,有些想妹妹了。”

那嗔惱的話頓時忘了個乾淨,心下熨帖的黛玉禁不住也擁了李惟儉,低聲應了,旁的話卻不好意思說出口。

須臾,二人分開,李惟儉扯著黛玉落座,那手兒卻始終不曾鬆開。面上略略擔憂道:“妹妹這些時日可還好?這手兒有些涼,可不好染了風寒。”

黛玉便道:“好多了。往前幾年,每逢春秋哪一回不咳上十幾日的?如今飯菜吃得,連藥都不怎麼吃了。”

李惟儉笑道:“千補萬補,不如食補。妹妹這邊廂短了什麼,只管打發紫鵑去尋晴雯。妹妹不知,這幾日總有士紳來訪,家中禮物眼看就要將庫房裝滿了。”

黛玉應下,忽而道:“琴妹妹這幾日可好?”

李惟儉敏銳察覺黛玉言語中的別樣關切,一邊揉著一雙白玉瓷也似的手兒,一邊廂道:“妹妹吃味了?她才多大年歲,如今不過是當作妹妹養了。”頓了頓,又道:“不過寶琴家學淵源,於賬目上頗有見地。正好秋芳有了身子,便有意暫且讓寶琴看顧賬目。”

黛玉偏頭道:“你心中如何想的我又如何不知?偏拿好話來哄我。”

李惟儉乾脆一帶,讓黛玉坐在懷中,低聲道:“不過是見色起意,又怎比得上我與妹妹彼此相知?”

黛玉偏頭,眼李惟儉眸中滿是情意,心下酸澀頓時消散了個乾淨。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再也不提寶琴,轉而起得身來,自桌案上的錦盒裡尋了一塊香餅來,用帕子包裹來塞給李惟儉道:“上回你說那香沒了,我又配了一些。往後再沒了,只管往我這兒來取就是。”

李惟儉低頭嗅了嗅,納罕道:“怎麼不像是二蘇舊局?”

黛玉展顏笑道:“換了個方子,名叫雪中春信,你回去試試可喜歡。”

李惟儉將香餅收進袖籠裡,嘆息道:“若妹妹過了門就好了,每日得閒也能與妹妹一道兒合香。”

黛玉笑著將頭抵在其肩頭,良久,此時到底中秋已過,李惟儉生怕涼著了黛玉,便牽著其去了臥房。

二人在暖閣裡略略繾綣,聽著床榻上的紫鵑烙餅也似的來回翻身,李惟儉又噙了櫻唇好一番,這才與黛玉依依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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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天來,李惟儉一早坐衙,及至未時方才回返。

與眾姬妾說了會子話兒,正要去書房坐了,茜雪便來報:“老爺,二奶奶來送瓜果了。”

傅秋芳有孕在身不好勞動,寶琴便領著晴雯去迎,轉眼便將王熙鳳迎了進來。

只隔了一日,王熙鳳再沒了昨日的落魄悽慘,看面上容光煥發,又成了那個光彩照人的璉二奶奶。

未語人先笑,進得內中王熙鳳就笑道:“喲,儉兄弟也回來了?剛好莊子上暖棚才產了頭一茬瓜果,我便讓人送來也讓儉兄弟嚐個鮮。”

哪裡就湊巧了?只怕王熙鳳是觀量著自己車架,掐算著時辰這才登了門。

看破不說破,李惟儉將鳳姐迎入內中,又命丫鬟上了茶點。傅秋芳冰雪聰明,自知知曉只怕鳳姐是有事來與自家老爺商議,因是便推說身子沉,引著寶琴與幾個丫鬟一道兒下去了。

待內中只餘下李惟儉與王熙鳳二人,王熙鳳忽而眉頭緊蹙,說道:“儉兄弟,昨兒多虧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