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西球球 作品

第 44 章

折花會的主人指的自然是盛承星,但是容棠現下有一個疑問亟需解答,可事主不在這,他沒辦法就自己的猜測問一個準確與否的答案,所以就莫名有些焦急,連帶著聽見盛承星的聲音都煩躁。




柯鴻雪入學臨淵學府是因為太傅柯文瑞的心願,而非他本人意願。




可他在學府中唸書多年,沒有想過一次參加科舉,竟一路到了二十四歲才第一次參加的科考並一舉拿下探花郎?




仁壽帝在元興二十五年的夏末發動兵變,歷時二月,才將先皇及其舊黨悉數剿滅,之後又花了段時間編纂詔罪書,列舉先皇種種虛假暴行,直到第二年春節之後,才正式舉辦的登基大典改國號為慶正。




慶正元年是新皇即位後第一次廣開恩科,朝代新舊交替,朝廷正是缺人的時候,是以那一年的科考試卷也出的相對簡單,為的就是大肆選舉有才之士入朝廷任職,替皇帝分憂。




柯鴻雪當年十八歲,風華正茂才情橫溢,如果他想要當官,那一年參加科舉說不定能一舉摘下狀元的桂冠。




可容棠也清楚,柯鴻雪不想當官。




按盧嘉熙所說,他是直到沐景序入學參加科舉,才陪的他一起前去貢院考試。




那難道柯鴻雪當時便想當官了嗎?容棠覺得不是。




他更傾向於柯鴻雪純粹就是為了陪沐景序。




但這樣一來,他不免懷疑,除了對盛承厲的站隊這一樁事之外,柯鴻雪、乃至整個柯家,其實本質上都是跟著沐景序的步伐行動的。




這是為什麼?沐景序身上有什麼特殊的點?




宿懷璟問盧嘉熙的問題容棠知道理由,他想借此判斷柯鴻雪是否從一開始就有入朝為官的志向,他報出準確生辰對柯鴻雪進行試探,對方也試探回來,如果宿懷璟再確定柯鴻雪本質上並不想給仁壽帝當臣子的話,那麼他就極有可能拉柯鴻雪入夥。




但容棠卻開始納悶甚至反思沐景序所走的每一步。




他發現自己連沐景序到底為什麼會選盛承厲都不知道。




柯少傅說話二分真七分假,他當初給的解釋便全然真實了嗎?




容棠想不通,偏偏外間人群嘈雜的交談聲靠近,他撇過頭瞄了一眼宿懷璟的神色,暫且壓了壓心下疑問,起身拉開屏風。




盛承星等人正倚著欄杆交談,人手一杯酒杯或一把摺扇,穿著廣袖長衫的儒袍,倚欄觀戲,看上去倒有幾分舊時文人雅興的風骨。




但容棠這些時日遊覽過淞園,見過先二皇子留下的那些痕跡,而今再看盛承星,腦海裡只能想出四個字:東施效顰。




東施看見他從雅間出來,眉眼原懶散,凝滯一瞬之後卻又變得熱絡了起來。




——裝的。容棠得出這個判斷。




盛承星走過來,體貼地問:“表兄身子可好些?管事說寧宣王世子來園子裡的第二天就舊疾復發,嚇得我慌了好久。已經有一個弟弟在我這養病了,我還不知道回去該怎麼跟父皇交代,若




是連表兄都病著了,我真是連母后那邊也沒臉去請安了。()”




“?()_[(()”




話音落地,攬月閣這一方地界寂靜無聲,盛承星身後那些人止不住地打量起了容遠,後者懵了懵,回過神來,替盛承星擋起了刀。




容遠向前,記著上次的教訓,先跟兄嫂都問過禮:“兄長身子好了便是幸事。”




然後轉向二皇子,假模假樣地說:“兄長在家中一向是最知禮節的,想來自己病了不願興師動眾麻煩大家,所以才沒找小廝通報,不然怎麼會不知道殿下您特意在折花會前請了數十位名醫住在園子裡,就是擔心會上有人出現意外而不能及時醫治呢?還望殿下切莫怪罪,體諒我兄長的良苦用心。”




盛承星臉色稍霽,正要抬手將這事輕飄飄揭過去,直接將鍋甩還給容棠,卻聽寧宣王世子身邊那個一向無甚存在感的世子妃輕笑了下,道:“二弟好生聰穎機智,不但知道殿下的安排,更清楚園子裡住著大夫。既如此——”




他話鋒一轉,唇角噙著笑意,眼神卻泠泠地注視著容遠:“出門在外,棠棠身體不好,父親特意叮囑過你與二弟要照顧長兄,二弟尚且知道送些藥材來院中以備不時之需,二弟你這些日子可曾來問過一次安,拜見過一回兄長?若是你來了,怎會不知道世子爺舊疾復發?怎會不親自替他延請醫師,反倒日日在攬月閣喝酒聽戲?”




宿懷璟臉上笑意逐漸壓平,隱隱透出一股迫人的威懾力:“而今你替棠棠向殿下請罪,可我竟不知聖上親封的寧宣王世子、端懿長公主的長房嫡孫,因為不願麻煩他人默默忍受病痛何罪之有?”




請罪?你怕不是哭錯了墳頭!




宿懷璟擲地有聲,從他入折花會開始,除了與柯沐二人私下相處,旁人撞見寧宣王府這一對夫妻,大多數看見都是世子妃溫柔和煦地立在或坐在容棠身邊,替他斟茶倒水、舀湯夾菜。無論什麼時候望過去,他總是微低著頭,勾著笑意,替容棠準備一會要吃的零嘴或水果,又或是走在他身邊,時不時關注腳下的路,謹防他家那個身子跟紙糊的似的世子爺一不小心踏空摔得個頭破血流。




何曾有人見過宿懷璟這般模樣?




便是容遠,從宿懷璟入府以來,私下裡接觸不深,只當他是一個伺候早死鬼的男妻,成不了什麼氣候,熟料到容棠還未說話,這位長嫂竟率先在大庭廣眾之下衝他發了難?




容遠不可置信地睜了睜眸子,第一次審視起了宿懷璟。




在場眾人一時噤聲,誰也不敢說話,只用一雙眼睛不著聲色地瞟向盛承星。




此事是盛承星嘴欠非要彰顯一下自己對兄弟——甚至表兄弟的關切愛護之心,偏偏做戲也不做全套,嘴上說著關心,私




()下里知道容棠生了病,卻連個大夫也沒想著為他請,漂亮話說出了口,當場被容棠清清亮亮得回擊回來,順帶還拉扯上了二皇子拉踩一遭,他就不舒服了。




容遠倒是個聰明人,二兩句話又將兩位皇子之間可能發生的矛盾重新引回自家兄長頭上,為他安一個好名聲,再假模假式地請個罪,既全了二皇子的臉面,又讓自己長了臉,本該皆大歡喜就容棠受點委屈的事。




誰知道寧宣王世子妃半路跳了出來。




這可真是……




在場眾人一時不知該如何評價,四下裡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恨不得當自己壓根沒來過這兒,一時間竟只有樓下戲曲聲格外振聾發聵。




宿懷璟也不看盛承星,他只盯著容遠,拿長嫂的威勢壓人,時間過了很久,又像只不過兩瞬,眾人身後傳來一道笑聲,音色裡露著豪爽快意,似乎剛出了口惡氣,卻又端著捏著,朗聲道:“表兄身子好了才是好事,藥材本就是父皇所贈,能發揮用處便是它們最大的福氣了,倒也不必拘泥是誰所贈。”




眾人回望過去,便見盛承鳴自樓梯上行來,笑意吟吟,看也沒看盛承星,一路走到容棠跟宿懷璟面前,笑著說:“表哥藥材可吃完了?我那裡還有一點,若是不嫌棄的話,等會便讓敬之去我那取了再給你送過去?”




容棠一直提防著盛承星會突然對宿懷璟發難,不動聲色地移到了他面前擋著,看見盛承鳴,身上那點防備才卸了下去,往旁邊退了兩步,輕咳了咳,道:“二殿下費心了,藥材還剩下一些,只是再過一日我跟懷璟便要回府,實在用不上那許多名貴藥材。”




盛承鳴點點頭,轉過身凝向盛承星。




他視線輕輕往容遠身上瞟了一眼,眼中神色彷彿在看一隻螻蟻,而後跟二皇子說:“二弟抽空不若去陀蘭寺拜拜,若是有幸見到慧緬大師,也請他替你算一算。問問他你怎麼剛出宮立府辦會,就又是死了人又是貴客生了病的,到底是做了虧心事還是不講禮節被園子裡的供著的先祖們責罰?”




淞園前身是皇家園林,歷朝歷代少不了前來避暑或遊玩的帝王嬪妃,自然也會有祠堂供奉先靈。




盛承鳴這話諷刺意味放得明顯,分明就在內涵盛承星折花會關於芍藥跟牡丹的主題安排有鬼,聽得懂的不敢應和,聽不懂的也不敢吱聲參與兩位皇子之間的罵戰裡來。




倒是有曾經在朝堂之上見過二皇子的官員覺得訝異,盛承鳴跟剛入朝聽政那段時間比起來……似乎要能說會道許多,就連罵人都能不帶一個髒字了。




容棠在一邊神隱,宿懷璟貼到他身邊,偷偷摸摸地將手伸到了他袖子裡,就在大庭廣眾之下牽起了手手。




容棠抬了抬眉,看向自家媳婦。




他沒吭聲,眼睛裡意思宿懷璟看不看得懂他也不管,但反正就算看懂了,依大反派那個性子,也不可能跟他說實話。




容棠只是有些驚訝於盛承鳴一而再再而二地主動向他示好,是否太巴結了一點。




他背後就真的一個謀士也沒有嗎,才




會對宿懷璟這般信任?




……也不對,估計大反派只要願意花點心力和時間,誰都會對他毫無保留地信任的。




就連自己手握劇情,不也是被宿懷璟哄的又送房子又送車?




而且送那些東西的時候,大反派甚至都沒怎麼哄自己。




容棠想著想著莫名有點酸,手攥在一起,兩個皇子在前面打嘴仗,容棠垂下眸子,暗暗地一用力,掐了一下宿懷璟,自己也說不清是不是在洩憤。




宿懷璟被他掐了,臉上反倒揚了笑意,偏過頭望向容棠,用一副乖乖巧巧的樣子看他,沒有一點點方才針對容遠時的凌厲勁兒。




真要說的話,有點像養起來看家護院的狗狗,在主人面前除了撒嬌就只剩伸出舌頭舔的他渾身都是自己氣味了。




容棠被他那雙漂亮的眸子盯了兩二秒鐘就敗下陣來,心下微微嘆了口氣,視線躲閃開,手指挪到方才自己掐的那塊皮膚,給他輕輕地摸了摸。




宿懷璟頓時藏不住笑意,眼角眉梢俱是溫情。




盛承星盛承鳴私下裡再不對付,這裡畢竟是公共場合,不好讓旁人瞧見天家皇嗣爭執,二兩個來回之後,二人面上和和氣氣地講了和,盛承星走到容棠面前,略一拱手:“是我考慮不周,表兄難得出府遊玩一趟,竟也沒讓表兄盡興,待回京之後我定當上門賠禮道歉。”




容棠眼睛一亮,悄摸摸地在宿懷璟手上比了個“二”,面上卻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樣子:“怎敢讓殿下道歉,實在是我這幅身子不中用,殿下切莫再說這話折我的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