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如玉 作品

第90章 第九十章

一室昏白,四周人影跑動。




穆長洲側靠在一張行軍榻上,剛灌下一口濃黑藥汁,又立即吐出,帶出幾道血絲,手臂搭在榻沿,傷口滴滴答答淋著血。




一旁軍醫放下藥盅,匆忙解開他衣袍查看傷口,急得額頭帶汗。左右無聲,張君奉和胡孛兒如兩尊泥塑一般杵在榻邊,臉色凝重。




剛灌下的藥又吐出一口,帶出的血更多,穆長洲一手抓著榻沿,喘氣說: “封住我受傷消息,盯著兩面退兵,固守城防,留意接應回來的人……"胡孛兒忙回: “都辦好了,軍司放心!”




穆長洲抬起頭,滿面汗水,聲已低啞: "她回來沒有?"胡孛兒嘴一張,扭頭去看張君奉。




張君奉道: “還沒有,夫人還沒回來。”他早就派人一直盯著中原方向,“軍司放心,等夫人回來……你也好了。"




穆長洲驟然仰躺下去,睜著雙眼,牽了下唇角。她一定就要回來了,一定已看到他的摺子了。




眼前濛濛晦暗,越來越不清晰。他卻似從這陣晦暗裡,看到了自己的過往……




十七高中進士,次年春歸涼州。天朗氣清的暖日,穆長洲一身廣袖素袍,跨馬入了涼州城,只看到道路兩邊擁擠的人群。




所有人都在看他,甚至有人在喊: "進士回來了!進士回來了!"




穆長洲看了一圈,有些好笑,剛中進士時長安也出奇熱鬧,連曲江夜宴都是歷年最盛大的一次,但眼下回到涼州都是第二年了,竟還有如此景象。




忽有人在他身後一拍,他回頭,看見一張熟悉的臉。




“還愣著做什麼,快隨我走啊!”來人坐在馬上,帶頭就走。穆長洲回頭示意幾個隨從擋著人,一夾馬腹,立即跟去。




直到城東,勒馬在青階朱門的府邸前,倆人先後停下。面前是武威郡公府。




穆長洲一停住,先朝他見禮: “大哥竟還去接我。”




武威郡公長子穆祖洲,身形魁偉,長得最像郡公,年紀輕輕就看著很威嚴,衝他笑道: "父親母親每日都在等著你呢,我不去接你怎麼行。”說罷下馬,往府裡走,口中已在喊, "二郎回來了!"




穆長洲跟進去,只聽見一陣腳步聲,廳內一前一後走出兩




人。




前面的長得更像郡公夫人令狐氏,膚白髮淺,面貌俊朗,是郡公三子穆瀛洲,一過來就盯著穆長洲上上下下瞧: "二哥高了不少,只是仍太瘦了。"




穆長洲還是少年身姿,神清骨俊,一身文雅: “怎比得上你們英武。”




穆祖洲道: “當了官到底不一樣了,話都說得好聽了。你既回來了,快敦促三郎好生讀書,他每日就知流連胡姬酒肆!"




穆瀛洲咧嘴笑,推穆長洲進廳: “大哥就是掃興,說這些說什麼,快叫二哥歇歇。”他吊兒郎當慣了,穆長洲也無奈,被他推著走了進去。




後面已跟來郡公么子穆生洲,正當年少,興沖沖的: "二哥,長安如何?"




穆長洲看他: “他日你自己去看看不就好了。”




"那要等到何時,不如改日我隨你一道去長安看看可好?"穆長洲笑笑: "好。"“我就知道,這家裡還是二哥最好說話。”穆生洲樂顛顛地請他坐下。




穆祖洲忽想起什麼: "二郎回來得剛好,再過幾個月我便要完婚了,你趕上了喜事。"




穆長洲還未坐下,又站直: “我竟不知此事,也沒給未來大嫂備份禮。”




穆祖洲按他坐下: “知道你是個君子,禮數最周全,那是母親孃家的遠親侄女,興許小時候還一起玩過,何需如此麻煩?"




穆瀛洲忽然湊近過來: “大哥的事定下了,二哥在長安怎未定下親事?你高中之後,應當會被榜下捉婿才對啊。"




穆祖洲也想起來: "是了,封尚書家怎沒動靜,我聽說他家還有個寶貝女兒呢。還以為只要透個信過來,父親就要去為你提親了。"




立時三弟四弟都眼神放光地看過來。




穆長洲坐著,回想封家女兒封舜音,想起的只是她那一貫冷淡的模樣,又想到曲江夜宴上的事,搖頭: “我只與她父兄接觸多些,與她不熟。她還小,也不合適。”




穆瀛洲咂嘴: "二哥就是話太少,不會哄都中貴女開心罷了。"




穆祖洲想了想: “許是被小瞧了。不說別的,你有一身百步穿楊的箭術,便總不顯露。”他忽嘆一聲




, “依我看,二郎便是走武路也未嘗不可,我們武威郡公府靠軍功立家,你卻偏要走文路,是怕分了其他兄弟的家業不成?你總是這般懂事,在人家家裡也不知表現,怕是弄得別人只當你是個文弱書生!"




何止,封家那些族兄弟們好似還覺得他體弱多病,平日都對他照顧得很。穆長洲只笑笑: “我是去讀書的,又不是去爭做人家女婿。再說真走軍功這條路,首先就比不上大哥,哪有讀書好,難得我能讀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