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佳人 作品

075(“十九歲還是孩子,二十才...)

刺骨的狂風幾乎呼嘯了整個深冬, 年關這幾天倒是平靜了下來,白日晴空萬里暖陽高照,傍晚也只有微微一縷輕風。 定國公府的兩輛馬車穩穩地駛向皇城。 曹紹騎馬跟在兄長之後, 視線在兄長鬆弛卻挺拔的背影與旁邊的馬車車廂上來回輾轉。 他心虛。 平時總是在兄長母親面前掩飾他心裡仍然念著雲珠,結果剛剛竟然失態到差點絆倒,笨得簡直像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郎。 心虛歸心虛,雲珠一身大紅廣袖衫的明豔模樣卻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腦海, 像中秋夜天邊緩緩升起的皎潔滿月,像夜室中打開盒子後綻放柔和光芒的瑩潤明珠。 曹紹曾在宴席上聽幾個喝多酒的年輕子弟點評女人,說十五六歲的姑娘是嬌滴滴的花, 最美最可愛, 一旦成親嫁了人, 便漸漸變得無趣起來,美貌看久了也會覺得平常,不如新人瞧著水靈新鮮。 過了今晚, 雲珠就要二十了。 可曹紹覺得那些混話根本無法放在雲珠身上, 他眼中的雲珠遠比十五六歲的那個小姑娘要更加明豔奪目, 假如他一開始見到的就是現在的雲珠, 曹紹可能根本沒有勇氣去她面前獻殷勤,儘管他已經是旁人眼中尊貴非凡的小國舅。 有的女子美而柔弱, 人人可欺, 雲珠美得高高在上,男人在她眼裡都是可以使喚的牛馬。 時至今日, 曹紹早就明白雲珠大概從一開始就對他沒有多深的情分,問題是, 他當初心甘情願地去給她使喚, 現在就不會後悔, 甚至如果還有機會堂堂正正地繼續給她使喚,曹紹也會不顧一切地抓住這個機會,再也不會讓自己得而復失。 可惜的是,他很難再等到這樣的機會,因為她是他的嫂子。 皇城到了,雲珠四人沿著長長的宮道朝乾清宮走去。 宮裡除了乾興帝與曹太后,還有大皇子安王的母妃賢太妃,宜安公主的母妃慧太妃。 其他無子的低品階嬪妃並沒有受邀來參加今晚的宮宴。 曹太后與賢太妃、慧太妃輕聲說著話,乾興帝坐在另一側,一本正經地檢查宜安公主的功課,他只比這個妹妹大了兩歲,無非是平時被母后管教多了,今晚故意捉弄妹妹,只要宜安公主背錯了,他就往宜安公主的臉蛋上貼張紙條。 宜安公主一點不喜歡這個皇帝哥哥,偏偏自己與母妃都得仰仗乾興帝的鼻息,她只能裝嬌陪玩。 “皇上,娘娘,兩位國舅爺與太夫人她們到了。” 乾興帝一聽,忘了往妹妹臉上貼紙,下意識地看向殿外。 曹太后笑道:“快請進來吧。” 宜安公主趁皇帝哥哥轉移了注意,飛快將臉上的紙條都扯了下來。 潘氏帶著雲珠走在前面,曹勳、曹紹兄弟跟在後面。 乾興帝不知道別人怎麼樣?,反正他一眼就看到了美人舅母,平時的舅母就夠美了,今晚簡直是…… 直到雲珠等人低頭行禮,乾興帝才艱難地移開視線,瞥眼兩位舅舅,一個是美人舅母名正言順的丈夫,一個是美人舅母曾經的青梅竹馬,乾興帝心裡轉過多個念頭,笑著道:“外祖母、舅舅舅母快快免禮,今日是家宴,大家都不用見外。” 雲珠站直了身體,垂著眼,恭敬柔婉的模樣。 曹太后道:“母親、嫂子把翟冠取了吧,戴著怪累的。” 便有兩個宮女笑著走過來,幫婆媳倆取下厚重的翟冠,暫且放到一旁。 雲珠跟著潘氏坐到了曹太后那邊。 宜安公主趁機走過來,坐在慧太妃身邊,一雙水潤潤的眼睛卻一直盯著雲珠看。 小姑娘眼裡是明晃晃的欣賞與喜歡。 雲珠朝她笑了笑。 宜安公主居然臉紅了。 因為人少,宴席並沒有分開,不過女眷們聊得熱鬧,乾興帝也不好插話,只能跟兩位舅舅聊家常。 宴席結束,宮裡還有煙花盛會。 這會兒宜安公主與雲珠也熟悉了,親暱地拉著雲珠去護欄前賞煙花,曹太后、潘氏等人自持身份,繼續坐在後面專門為了方便貴人們賞煙花而擺放的席案前,包括曹勳、曹紹兄弟倆,也都穩重地坐著。 乾興帝坐了一會兒,仗著自己年紀小,也跑到了護欄前。 宜安公主站在雲珠左邊,乾興帝就站在了雲珠右邊。 雲珠見到他,先屈膝行禮:“皇上。” 乾興帝笑道:“舅母不必客氣,今晚的煙花可還好看?” 雲珠望向宮人們燃放煙花的地方,笑道:“宮裡的煙花,自然是美不勝收。” 乾興帝看著美人舅母被宮燈、煙花映照的側臉,只覺得所有的煙花都比不上她。 礙於後面都是人,乾興帝很快就收回了視線,但他又想跟美人舅母說話,想了想,提到了李耀:“李世子是不是快回京了?” 雲珠斜了眼小皇帝,道:“是啊,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趕上元宵。” 乾興帝的心思跟著美人舅母走:“李世子剿匪有功,朕一定重重賞他。” 雲珠笑了,輕聲道:“真的嗎,我還以為皇上派哥哥去那麼遠的地方剿匪,是不喜歡他呢。” 乾興帝確實不喜歡李耀,可他有意討好美人舅母,當然要否認:“哪裡,舅母完全誤會了,因為撫州那邊連年剿匪失利,朕信任李世子才特意叫他去的,果然李世子沒有叫朕失望。” 雲珠沒有馬上回應,轉向左側,摸了摸宜安公主的頭:“公主冷不冷?要不要派人去取披風來?” 宜安公主乖巧道:“不冷,舅母呢?” 雲珠身上穿了好多層,當然不會冷。 過了會兒,她才又瞥了小皇帝一眼:“既然皇上這麼說了,那我可就信了,您可千萬別騙我。” 輕輕柔柔的尾音,勾得乾興帝骨頭都跟著發癢,忙不迭地保證道:“舅母放心,等李世子一回京,朕便厚厚賞他!” 雲珠笑了笑,摸著喉嚨道:“有些渴了,皇上與公主慢慢看,我回席上喝口茶。” 說完,她從兩個半大孩子中間離開了。 曹太后、潘氏、曹勳等人齊齊朝她看來。 雲珠面帶得體的微笑,腳步不緊不慢,若無其事地坐到了潘氏下首。 護欄前,心情大好的乾興帝捱到宜安公主身邊,指著剛剛升空的一簇煙花叫妹妹看,頗為孩子氣。 曹太后、潘氏看到這一幕,忽然又覺得沒什麼好擔心的。 雲珠喝了茶,才漫不經心地瞥向曹勳。 曹勳正在看煙花,三十出頭的國舅爺微微仰著頭,面容俊朗更勝旁邊的小國舅。 就在雲珠看過去的剎那,一簇煙花在大國舅的眼中綻放,旁邊並肩而坐的小國舅則緊張地滾了滾喉結,彷彿知道有人在看他們這邊。 煙花都放完了,雲珠等人也要出宮了。 此時明顯比進宮的時候冷了,宮道上鋪著堅硬無比的石板,走在上面跟走在冰上一樣。 再冷都只能忍著,直到上了馬車,雲珠才立即將車裡備著的一個湯婆子放在雙腳之間,藉以取暖。 曹勳瞥了一眼,看向一側的車窗。 雲珠還在調整湯婆子的位置,並未察覺他的視線。 剛弄好,旁邊突然伸出一雙手,抱起她的雙腿放到他膝上。 雲珠愣住了,兩隻手下意識地撐住後面的坐榻。 曹勳先後脫了她兩隻鞋,再撩起衣襬,將小夫人的雙腳放到懷裡。 雲珠感受到了遠勝湯婆子的暖意,只是這樣的姿勢叫她怪不自在的,垂著眼沒看他。 曹勳問:“手冷不冷?” 雲珠搖搖頭,出宮路上,她懷裡抱著一個手爐。 曹勳就沒再說什麼了,單手隔著衣服覆在她的兩隻腳背上。 源源不斷的暖意傳遞過來,雲珠卻想到了她與乾興帝的那些話。 曹勳能因為一架步輦懷疑她與小皇帝之間不清不楚,今晚小皇帝主動湊到她身邊,他能不在意? 是眾目睽睽之下,曹勳篤定她與小皇帝只會正常交談,還是他懷疑了,要等個時機再發作? 無論如何,雲珠並不後悔。 誰的家人誰心疼,她左右不了官場,只能試著去左右小皇帝,不然可能哥哥一回來,就要面臨小皇帝的整治。皇帝啊,誣陷一個大臣多簡單,堂堂首輔都因為那種可笑的理由被逐出京城了,雲珠不可能等到哥哥真出事了再著急。 進宮之前,雲珠也沒有想著非要做什麼,是小皇帝自己往她面前湊的,是他先提到了哥哥,雲珠才臨時用了些話術。 定國公府到了。 等車停穩,曹勳才把小夫人的腳拿出來,再一隻一隻地幫她穿鞋。 車外,潘氏已經下了車,見後面的車沒有動靜,她哼了哼,叫上還巴巴望著的兒子先走。 曹紹無奈,揚聲跟兄嫂告別,先送母親回西院。 母子倆走了,曹勳才下車。 雲珠出來時,看見曹勳緊挨著車轅而立,背對著她,意思不言而喻。 平時沒關係,今晚,雲珠做不到心安理得地讓他背。 “都是人,我自己走吧。”她小聲道。 曹勳看著前方:“上來吧,我走得快。” 他這般堅持,雲珠只好伏了上去。 曹勳揹著她,快步回了屬於他們的後宅。 除夕夜,萬家燈火,鞭炮聲此起彼伏。 曹勳一手託著小夫人的肩頸,一手撐在床邊,看著她從倔強隱忍到慢慢放開,一聲一聲地回應著他。 滴水成冰的深夜,紗帳裡卻堆起潮熱的霧氣。 雲珠在他寬闊結實的懷裡睡了過去。 次日天亮,大年初一。 雲珠又收到了國舅爺送她的壓歲封紅,十九歲的時候是一千兩,二十歲竟變成了雙倍。 “怎麼這麼多?”她疑惑地問。 去年過年,兩人形如蜜裡調油,今年可不一樣,彼此都能察覺到那層無形的隔閡。 曹勳摸她的頭,笑了笑:“男子二十及冠,我覺得女子也應如此,十九歲還是孩子,二十才算真正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