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川黛 作品

第 23 章 戒仗喑無(三)


何阿姨上來叫兩人吃飯,在門口聽見這一聲怒吼,當即推門進來了。

“怎、怎麼了?好好的怎麼還離婚,您、您怎麼把人弄哭了。”何阿姨埋怨地看梁喑,不以為然道:“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呀,非要吵架。”

“滾出去!”

何阿姨嚇得一抖,還想說什麼,但看著梁喑的表情還是嚥了回去。

梁喑剛熄下去的火,頓時又被這句離婚激起來。

他死死掐住沈棲的手腕,把人壓在辦公桌上,居高臨下問他:“離婚?你為了那個玩意兒跟我說離婚!”

他好好說?能說什麼?

他讓身邊兒人算計了,讓自己擱在心尖上想給他鋪路準備好往後幾十年安穩的小孩擺了一道。

“他有什麼好,啊?”梁喑掐著他手腕,很想問林封到底有什麼好,值得他這麼忍辱負重地待在自己身邊。

“說反悔就反悔呀,你當我真有那麼好脾氣做慈善嗎,做衣服拍婚照辦婚禮,你真以為我閒的沒事兒了嗎,我慣著你讓著你,許你隱瞞婚姻不戴戒指,你真覺得是我脾氣好嗎?”

“既然你怕我,那我也實話跟你說了吧,是,我狠辣我絕情我不是好人,我結婚就沒想過離婚,你少跟我求這個,你簽過字,這輩子別想離婚這事兒。”

梁喑一聲聲說,一把把刀在往自己心裡割。

他喜歡的人是他外甥的心上人,是為了他外甥來臥薪嚐膽的獻祭者。

“沈棲,別動這個念頭。”

沈棲哭得狼狽,眼睛紅得幾乎要把那對異瞳都要染透了。

他被迫仰躺在辦公桌上,雙手被舉高了按在兩邊,這個姿勢進氣很難,哭著哭著就噎氣,然後會本能地嗆咳。

兩人力量懸殊,在梁喑的桎梏下他根本沒有多少力氣反抗。

絕望和無措像平洲夏日的雷暴雨,來得又快又急,不等他反應過來就已經被裹在陰影之中。

“我要離婚,離婚……”沈棲淚眼迷濛地望著梁喑,哆嗦著嘴唇求他:“梁先生求你,求你,你和我離婚好不好,好不好?我們離婚,我不要你任何東西,離婚,你和我離婚。”

梁喑氣得手抖,沈棲每一個字都像更加鋒利的利刃,徑直捅在他心上。

他為了別人求他,用那雙哀慼的眼絕望地祈求他離婚。

“不可能!你想都不要想!”梁喑衝他咆哮,胸膛上下起伏,連襯衫裡包裹著的肌肉幾乎都在因為他的暴怒而收緊。

怒火幾乎要席捲梁喑,他清晰地感覺自己的理智搖搖欲墜,沈棲那道帶著哭腔的嗓音像一把鋒利的鐵鍬,一下一下精準地刨他的冷靜。

梁喑覺得再這樣下去,他怕自己真的會失控把人掐死,或乾死。

“出去。”梁喑鬆開手,也撤開身子坐回了椅子上,用很疲憊的語氣說了聲:“現在出去,回你房間去。”

沈棲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接著才翻身下地,匆忙又慌亂根本沒看腳在哪兒,險些直接滾到地上。

梁喑下意識伸手托住他,卻被狠狠推開,伸出的手落了空。

沈棲戒備又恐懼地看了他一眼,跌跌撞撞地跑了。

他走時還在哭,眼淚一顆顆往下滾。

那一眼藏著毫不掩飾的排斥,彷彿他靠近一下就要將渾身的毛刺豎起來。

梁喑心鈍痛得幾乎要碎掉,放在桌上的手有些微顫抖。

如果是本家那些堂弟,敢動他的東西早就被一腳踹到牆上、被他擰著脖子

打半死了,他連掐沈棲的下巴都幾乎下不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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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道他的背叛,明知道他的虛情假意,明知道養他在身邊不是個兔子,是一頭隨時會咬他的幼狼。

嫉妒、憤怒、失望,這一切情緒像一張網,將他死死地牢在裡面,連個喘息的機會都不給他。

這心軟讓他的煩躁無處發洩,幾乎要把房頂掀了。

他這一生,經歷過無數次的欺騙、傷害。

他從小就知道自己沒有母親,不明白但很清楚父親對他的恨意。

五歲那年父親帶他出海釣魚,他不小心掉進海里,而父親眼睜睜看著他在冰冷的海水裡載浮載沉,拼命呼救掙扎。

後來是路過的漁民發現了端倪,父親被迫將他撈上了船。

父親深愛難產死去的母親,認為是他害死了妻子,有一陣甚至神叨叨地信了所謂以命換命的說法,要親手推他去死。

他唯利是圖,權力至上。

父親認為他端著衣冠楚楚,但骨子裡狡詐、陰冷,不擇手段,滿身銅臭味。

外人看著謙恭孝敬,其實半分真心也沒有,從骨血到皮肉都沒有半分憐憫與愛,是完完全全的利益機器。

他最厭惡的也就是他這種人,家宴那天他甚至勸過自己離婚,說他這樣的人只會辱沒感情,沈棲體弱多病經不起他折騰,讓他放沈棲一條生路。

他當時說的什麼呢。

梁喑想了想,他當時說的是,一個太太,就是頓頓山參靈芝我也養得起,我結了婚就沒想過離婚,他就是死也得跟我埋一塊兒。

梁喑早那些年的歷練裡,也羨慕過主家旁支的那些少爺小姐,雖被溺愛成了廢物,但至少證明他們擁有父母強烈濃重的愛意。

他期待愛麼?

也許吧,梁喑不記得了。

這麼多年的時間裡,他確實狠事做絕,掌握梁家,親手把父親踢出局,讓所有人必須倚仗他而活。

他早應該想到沈棲會怕他,會討厭這樁婚姻,但他沒想過沈棲會為了林封或是林家來討好他。

那些軟綿綿的乖順,都是他的武器。

他翻出林裕安給他的新婚賀禮,確實是個驚喜。

沈棲嗓音一如平時那樣好聽,緩緩從錄音筆裡傳出來。

——我拒絕聯姻的話,您真的會幫沈家嗎?

——您需要我幫您做什麼?

——梁先生的私章?

一句一句,他和林裕安謀算著如何給他一刀。

沈棲問起私章的時候他沒有起疑,即便是要看要玩兒也會當場拿給他,他真想要,開個口,梁氏一半都是他的。

梁喑沒辦法想象沈棲用那樣乖軟溫柔的表情和語氣和他說話的時候在想什麼,他的羞怯全是裝出來的,是迫不得已的虛與委蛇。

林裕安在辦公室的咒罵他沒放在心上過,此時想來卻像是他的讖言,他會被最親近的人背叛,原來那時候林裕安就在提醒他。

梁喑從來不覺得那些年的歷練算苦,也從未放在心上,卻在見到沈棲的第一眼時覺得,他好像曾經確實吃過苦,否則怎會有這樣的珍寶降臨。

生關死劫,沈棲是苦難贈送的禮物。

他甚至想過,如果沈棲用那個乖乖的、很聽話的表情求求他,讓他放過林氏,他也許真的會心軟,會給他這個面子。

至少,他不會讓沈棲白開口。

梁喑自嘲地笑了笑,也許梁正則說得對,他這種人配講什麼愛情。

他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