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川黛 作品

能棲杏梁(九)

“想什麼呢?不是餓了麼?來。”

 梁喑牽住沈棲的手把他帶到餐食區, 挑了個水果蛋糕放在他手上,端了杯溫水稍稍壓壓咳嗽的衝動。

 沈棲忙了一天也有點餓了,拿起勺子挖了一勺送進口中。

 “感謝大家的賞光……”

 應承冗長又激情澎湃的感謝詞說個沒完,沈棲捧著蛋糕忍不住笑起來, “他話好多。”

 梁喑擱下杯子, 說:“我去跟人打個招呼, 你一個人在這兒行麼?”

 沈棲微微歪頭,“可以。”

 梁喑起身走到Anne旁邊, 先和幾個男人說了話,幾人不知道講到什麼Anne一下笑了, 從沈棲的角度能看到她嬌嗔的側臉。

 他咬著勺子, 視線一直落在梁喑挺拔的背影上。

 看不到他在說什麼,只能根據幾個男人和Anne的神色判斷, 聊天內容應該很輕快和諧。

 沈棲心臟突地跳了一下,捏著勺子的手也微微一偏。

 “他膽子小,又不愛這種社交,我帶他來是散心不是來認識朋友的, 他跟你們也沒話說……見什麼見,是你們說見就能見的麼?”

 劉捷一聽就不樂意了, 橫眉笑罵:“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啊,什麼叫跟我們沒話說?你心肝兒就這麼嬌貴啊,見一眼也不行。”

 梁喑嗓音低啞含笑, “是嬌貴。”

 “沒見過這麼護短的,結婚了不公開就算了,來都來了還不讓看一眼。”夏維忍了忍笑, 後退一步嘲諷他:“你怎麼跟個老母雞似的, 護崽兒護成這樣。”

 梁喑斜他一眼, “滾蛋,行了,我接個電話。”

 沈棲沒什麼胃口,吃了兩口蛋糕就放下了。

 他不愛看臺上滋哇亂叫的表演也沒有認識的人,打算一個人到甲板上看看風景。

 陳亦洲正巧過來,“覺得他不跟朋友介紹你,失落了?”

 沈棲搖搖頭:“不是。”

 陳亦洲和梁喑的沉穩鋒利不同,說話時溫和泰然,很容易讓人卸下防備。

 “你喜歡他麼?”

 沈棲一哽,微微抿唇:“我不知道。”

 “你們的婚約是娃娃親,本來跟他結婚的應該是你大哥,現在變成了你,你心裡有不甘麼?”

 陳亦洲端了杯酒遞給沈棲,輕笑著朝他舉杯,“他這個人,確實是有點唯利是圖,朋友不多,敵人不少。”

 沈棲在他的暗示下喝了一口,微微動了動嘴唇,但又沒發出聲音。

 “想聽聽他的事兒麼?”

 沈棲躊躇幾秒,很輕地點了一下頭:“可以嗎?”

 “可以,不過你可不能告訴他這是我說的,你知道的,你老公這人脾氣稀爛,也就是你,換個人……”陳亦洲靠在椅背上,玩著杯子悠悠道:“你們婚宴那次,你喝多了罵他也沒罵錯。”

 沈棲驀地瞪大眼:“我、我罵梁先生?”

 “喲,你忘了。”陳亦洲含著笑,說:“你罵他老男人不是好東西,不要嫁給他,他臉色難看得厲害,我還以為他要揍你一頓,現在來看,竟是連罵也沒捨得。”

 沈棲根本不記得有這一出,稍微試想了一下自己在婚宴上撒酒瘋、當著他朋友的面兒罵人就想找個地縫兒鑽進去。

 “……還有嗎?”

 “也沒什麼,就罵了這兩句。”

 陳亦洲笑意未收,輕嘆了口氣,說:“他確實比一般人要霸道,做事麼……不過有些事看你怎麼想了。”

 “生意上的事兒有時候和戰場差不多,他接手家業的時候比你大不了多少,別說現在了,那會兒的梁家也是虎狼環伺,你也見過他們家那些長輩,哪個是好對付的。”

 沈棲知道,卻不能想象長輩們對梁喑的敬畏,是經歷多少東西換來的。

 “還有呢?”

 陳亦洲發覺他的視線,莞爾道:“Anne跟梁喑算青梅竹馬,雲家的二小姐,兩家長輩也曾動過聯姻的念頭,後來因為梁喑不答應,加上她出國這事兒也就不了了之了,你覺得Anne跟梁喑配麼?”

 沈棲想起有一晚在梁喑口袋裡發現的名片,“雲家,是叫雲思敏嗎?”

 陳亦洲見他來了興趣反倒不講了,“說得多了梁喑要罵我,況且我是他的朋友,說話沒什麼可信度,你聽之忘之。”

 沈棲沉思幾秒,輕聲問他:“您知道梁先生母親的事嗎?”

 陳亦洲指尖一頓,隨即笑了:“這個我不敢說,想知道自個兒去問他。”

 沈棲手臂上有些泛癢,下意識搓了搓。

 梁喑打完電話回來,看到陳亦洲坐在餐食區的椅子上衝他笑得意味深長,心裡頓時有了個不太好的預感。

 沈棲低垂著腦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手裡還拿著一隻空的玻璃杯,但那碟蛋糕卻沒怎麼碰。

 梁喑微嘆了口氣,微微彎下腰想叫他起來,卻發現他眼睛紅得驚人,微張的唇殷紅似血,儼然一副喝多了的樣子。

 “……誰許你喝酒的。”梁喑嘆了一聲,低頭問他:“還認得我麼?”

 沈棲直勾勾望著他,酒醉的迷亂與麻癢的焦渴在血液裡亂撞,那雙修長細白的手毫無章法地去扯毛衣領口,額角鼻尖全是汗。

 梁喑看著桌上足足七八個空杯子,偏頭朝陳亦洲皮笑肉不笑地罵了句:“陳主任,你連我的人也欺負。”

 “這叫欺負麼?這叫助人為樂。”

 “我還不至於要靠酒來助興。”梁喑哭笑不得,彎下腰要抱沈棲回去,剛一碰到就被他推開,原本清冷的嗓子變得柔軟,黏糊糊地抱怨,“你別抱我……”

 “不抱你怎麼回去?你自己能走麼?”梁喑耐著性子哄他,“聽話。”

 沈棲意識混沌又像是有一絲清明,勉力睜著溼漉漉的眼睛瞪他:“你不是好人。”

 陳亦洲“噗嗤”一聲,又立即收起笑。

 “……好好我不是好人,你喝多了,我先帶你回去休息。”梁喑不再試圖哄一個醉鬼,直接彎下腰把人抱在懷裡,在他掙扎時直接衝屁股用力拍了一巴掌。

 “老實點兒,否則把你丟下海里喂鯊魚。”

 沈棲畏疼,當即嗚咽一聲,“疼……你又打我……”

 這就疼了?他用勁兒了麼就喊疼。

 沈棲嗓音黏軟,哭腔帶著滾燙的熱意像極了呻吟。

 梁喑嗓子發緊,抱著人踢開了事先安排好的房間,給他脫掉鞋襪,準備去要一碗醒酒湯來。

 沈棲醉得眼皮都紅了,大概是覺得太熱,慢吞吞從床上爬起來東倒西歪地扯自己的毛衣。

 梁喑反手鎖上門,回來幫他脫衣服,“把手抬起來,往上舉……不會喝酒還敢喝,知道你混著喝的那些都是什麼麼就往肚子裡裝,你以為陳亦洲是什麼好東西麼?那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老狐狸。讓你照顧我,我病死了你也不知道。”

 沈棲軟得像根剛從開水裡撈出來的白麵條,又像是從海里撈上來的小白魚,纖薄的脊背骨骼明晰,黏糊又柔軟地搭在梁喑的手臂上喘氣,溼漉漉的睫毛一抖一抖,可憐又勾人。

 房間不隔音,外頭的樂聲燥亂,順著門縫傳進來。

 梁喑從沈棲的睫毛流連到鼻峰再到殷紅的唇,壓抑下趁人之危的念頭,把人放在床上起身時手指一軟。

 沈棲雙手抓住他的指尖,用悽紅的雙眼朝他勉力眨了兩下,“抱……抱抱我……熱……身上癢……你抱抱我好不好……梁先生……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