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鶴夫人 作品

第 19 章 愚人一無所有(十九)


徐久這邊,清潔工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新的主管已然推門而入,光速上任,向他們介紹了自己。

“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們的管理者。”對方推了下眼鏡,一板一眼地說,“繼續工作,晚上八點我會來驗收成果,不得有誤。”

現場寂靜良久,清潔工們你看我,我瞅你的,好一陣過去,才有個膽大的舉起手。

“請問主管!我們之前的主管……他去哪兒了?他還會回來嗎?”

新主管抬起頭,冷冷地說:“他已經卸除一切職務,再也不會出現了。從現在開始,你們就當沒有這個人,我說得夠明白了嗎?現在,趕緊幹活。”

沒有人再說話。

死胖子出了事故,而且看樣子凶多吉少,他們本來應該對此慶賀一番,但無論多大的喜悅,都被研究站高效且無情的做派所沖淡,冰冷的陰雲壓在每個人心頭,大家都訕訕的,不知道說什麼好。

徐久更是震驚,好半天沒平靜下來。

主管的消失固然令人感到衝擊,可是——六號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籌謀了?在徐久心裡,它一直是魯莽的小野獸,成天就是殺殺殺,吃吃吃,只喜歡直來直往地解決問題,它什麼時候學會了這種本事?

自打回來之後,六號就變得奇奇怪怪的,它的話變少了,不那麼粘著自己了,今天早晨甚至都沒有索要

額頭吻!究竟是什麼引發了它的變化呢?難道是……跟同類打架的時候傷到大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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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他想明白其中關竅,中午飯時間到,所有人趕著去食堂,順帶向外傳遞一下這個大八卦。徐久端著托盤,裡面慣例是壓縮餅乾,營養糊糊。

“你是怎麼做到的?”他壓低聲音,狐疑地眯眼,“突然變聰明,我還有點不適應……”

時夜生盯著徐久的臉,忍不住就用口腕尖端吸了下,吸完又覺得失態,於是裝作無事發生過,把肇事腕塞到身後。

“給他下毒,”時夜生說,“控制份量,很容易。”

徐久蒼白的臉蛋上,緩慢地浮現出一個不規則的紅印。

徐久:“……”

不是,你到底有什麼毛病啊?

他擦了下臉,決定先不在這裡跟它計較,氣哼哼地往嘴裡填營養糊。時夜生又繼續盯著他吃飯的模樣,這是它第一次認真地打量低級員工吃的都是什麼東西。

“別吃了,”它伏在徐久耳邊,“不好,丟掉吧。”

徐久“嘖”了一聲:“怎麼老是嫌棄糧食?你現在長大了,看不起壓縮餅乾了是不,當初你是怎麼抱著它啃的,都忘啦?”

時夜生的心頭輕輕一動,它瞥了眼淡棕色的壓縮餅乾,再看看徐久。

低級員工沒有工資工分,唯一能充當貨幣,拿來交換的,一是勞動力,二就是食物,因此這裡對伙食的份額卡得很死。既然人類說自己在長大之前是“抱著啃”壓縮餅乾,那隻能是他用自己節省下來的口糧,喂大了一個尚處於幼年期的同構體。

想起那個被自己關在巢室,蠻力大得驚人的碎塊,時夜生的心情十分複雜。

等一下,他親自哺育了一個同構體……?

模模糊糊的,時夜生似乎抓住了什麼頭緒,覺得人類說的話裡有一處關鍵信息被自己遺漏了。它正在思索,就聽到徐久接著輕聲說:“最近這段時間,你也不要再去偷吃的,他們看得越來越嚴,你可別被發現了。”

哦,明白了。

時夜生腦門上,有個小燈泡微微一閃。

看來,那個碎塊是偷取了人類的庫存,才有能力和它這個本體對抗。順帶著,它也在掠奪其他人類的食物份額,以此反哺給自己的人類。

你以為我會去劫掠其他人類的餐食嗎?時夜生不耐煩地飄浮在空中,倘若它能做出表情,那麼它此時必然在傲慢地冷笑。

人的飲食結構複雜且脆弱,他們用千奇百怪的原材料,製作出千奇百怪的配方。煎呀,炸呀,煮呀,熗呀……為了討好那一小片味蕾,他們放棄能量,轉而投向花哨的烹飪方式。

如果你覺得我會這麼做,那你就大錯特錯了!除了捕食人類的血肉,我甚至懶得和他們呼吸同一片空氣。

兩日後的夜晚,時夜生陰沉地飄浮在隔壁區域的廚房裡。

研究所的高層已經察覺到貯藏大批量失竊的情況,在這裡安置了許多監控檢測的防護措施,但這些帶來的威脅和麻煩,還沒有眼下它面臨的選擇大。

到底什麼才是人能吃的……?

我不是妥協,它冷冷地在腦海中低語,只是人類飢餓時發出的噪音太嘈雜,這不是妥協,我沒有屈服。

思索半晌,它決定用自己的方式來進行調配。

·

徐久突然驚醒了。

潛意識將他喚醒,因此他睡意惺忪,勉強地撕開眼皮,瞅見朦朧的黑暗裡,類人的水母畸體正盤桓在他的身體上

方,幻彩的透明觸角無風自動,於室內曼妙地飄蕩。

“六號……?(筆趣+閣小說)_[(.co)(com)”
他含糊地囈語,感覺自己似乎還在夢中。

六號緘默如洋流,它俯身彎腰,張開下顎,輕微淋漓的水聲中,綻開無數纖細的附肢,它們有長有短,粗細不一,猶如盛放的肉花。這些附肢垂落下來,完全籠罩了他的臉。

徐久愣住了。睡意漸漸退去,他能感覺到這些小小觸角的溫度與溼度,它們如同一類活物,微涼的,濡溼的,細密地撫摸著他的皮膚。

緊接著,一根最為細長,似乎是空心的軟管,從附肢中央遊走出來,它在徐久的嘴唇處來回探索,只等他張開嘴巴。

進食,你需要進食。

徐久沒來由地感到驚慌,他掙扎著想要坐起來:“六號?你怎麼……”

六號的身體內部發出沼澤氣泡一般濃稠的聲響,它靠得更近,柔軟的膠質手臂嚴絲合縫地箍住了徐久的雙肩,令他無法動彈。

它那裂開的下顎完全抱住了青年的腦袋,十幾只滑膩的觸角撐開他的雙唇,那根光滑的軟管同時以驚人的精確度擠入咽喉,緩慢而不可推拒地向下延伸,令徐久劇烈抽搐、嗆咳,迸發出一聲微弱的嗚咽。

他蹬著兩條腿,雙手胡亂揮舞,深深摳進六號的膠質表皮,然而反抗徒勞無用,有什麼流體正在注入他的食道,一路加壓至胃袋。

這是他從未體驗過的感受。徐久被迫無措地吞嚥著那根軟管,牙咬不碎,也推不出去,無處容納的口涎不停流淌,將嘴唇和下巴都染得晶亮一片。

緊接著,那股熱流便堅定地推開肌肉,抵達他的胃部,瞬時淹沒了他的神經,使他無法思考。

他的身體快速地溫暖了起來。

被這樣直接灌到胃裡,徐久本來是不能嚐出什麼味道的。可是,他卻能清晰地意識到,六號給他注入的東西是甜的,滑如牛乳,濃如蜂蜜,帶著烈酒一樣令人醺醺的成分。他陶醉、眩暈,彷彿飄在雲端,幾乎癱軟了全身的骨頭。

他不知道整個過程持續了多長時間,等到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肚腹已經呈現出微微凸起的狀態,六號也慢慢抽回了那根軟管。

徐久發著抖,輕聲抽泣,整個人搖搖欲墜,大腦幾乎無法處理如此強烈的感官快樂。

六號將他抱起,用口腕輕柔地搖晃著他的身體。

“還餓嗎?”它問,隨即自言自語,夢囈般地回覆了它自己的問題。

“不餓了,不餓了,不會再餓了。”它說。

作者有話要說

【兩更完畢!】

徐久:*手舞足蹈*六號回來了!現在我愛這個世界!

另一隻中大水母:*無精打采,沮喪而迷惑*現在我討厭這個世界。

徐久:*半夜驚醒,發現自己的喉嚨裡插著管子,幾乎在被人強吻*我的老天什麼鬼——

另一隻中大水母:*手舞足蹈,傻笑*現在我愛這個世界!

徐久:*無精打采,沮喪而迷惑,哭了*現在我討厭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