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手 作品

第 15 章 (四更合一)


嫪婼手指在高舉的鼓上飛快敲打,詭異而又古怪的樂聲穿透耳膜,響徹整個山谷,遙遙傳至半空。

下一刻,山谷中竟然傳來詭異的嘶吼聲。

宋聽簷抬眼看去,見遠處的山林中出現了很多“人”。

那些詭異的變異人,順著鼓聲而來,混合著蛇群的嘶嘶聲,一時間宛如仙境的山谷如人間煉獄。

變異人見人見蛇都瘋狂啃咬,如撕肉乾一般,極為兇殘。

在黑暗中待了太久,他們的皮膚髮灰死白,而牙齒也不似常人,異常尖利,配上滿嘴的血及其可怖。

烏古族人失聲驚叫,或衝入廝殺,或四下逃竄,混亂之中,滿地的血緩緩滲進黃色的泥土裡,慘叫聲、嘶吼聲、哭嚎聲不絕於耳,連天邊都像是染上了血紅。

一切都慢慢無法控制。

他看著遠處,眸色深遠,這些變異人,他自然見過,而嫪婼這樣的人果然沒讓他失望,她死自也不會讓旁人活。

嫪貰看著這些變異人,眼中滿是恐懼,他不由望著林中深處,變異人不痛不癢,不怕蛇毒,蛇群攻擊根本無用,他一時驚之,連身上的蠱痛都失了感覺。

嫪婼瘋了!

她招來變異人相互殘殺,連族人都不打算放過,她想要同歸於盡!

變異人常年居於黑暗之中,能吃的東西也無非就是蛇蟻蟲,遇到人自是美味。

廝殺越來越慘烈,斷肢殘骸無數,入目之處血流成河。

忽而一聲嘯聲破空而起,震得山間地面都為之一顫,令人頭皮發麻。

廝殺的場面有一瞬間的靜滯,在這一聲長嘯之下,那變異人的嘶吼聲都顯得那麼渺小。

嫪婼鼓聲一頓,看著遠處慢慢隆起的“高山”,巨大的陰影籠罩著他們這一處,再定睛細看,竟是一條無比巨大的蛇。

巨大的蛇眸如深淵湖水,深不見底,盯著他們這處,如看死物。

餘下的烏古族人見此情形,驚聲尖叫,變異人雖然可怕,但不至於讓他們膽寒。

但這般巨蛇,如何不叫人嚇得肝膽俱裂!

一時間,烏

古族人四下逃竄,徹底亂了陣型,不管不顧地逃命。

“啊,山神震怒了!”


“山神要滅我們族了!”

而變異人還是四下撕人啃咬,完全是沒有靈魂的殺人傀儡,甚至還要撕咬巨蛇。

巨蛇頭一低,張嘴就吞下了一群變異人,巨大的尾巴一掃又是一群。

嫪婼見狀面色發白,拿著鼓的手也不自覺顫抖,根本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音,唯恐引得這巨蛇而來。

她慌亂失措後退,連手中的鼓都掉落在地,不敢相信世上會有這麼大的蛇,“山……山神顯靈……”

嫪貰見此情形面上笑意癲狂,他這處本就烏古族人圍著多,受到變異人的攻擊,反而成了護著他的屏障,他必須趁著混亂逃離,否則必死無疑!

雖然體內的蠱蟲也能讓他死,但他不願死在這裡,不願和這老妖婆死在一起!

他扭頭正要跑,抬眼卻看見不遠處的宋聽簷,他不但不見驚慌,還笑起,啟唇用口型無聲道,“做得好。”

他顯然很滿意他的所為,只是這種滿意更像是以上對下,是上位人對於手中棋子的誇獎。

嫪貰莫名覺得自己看錯了,因為這實在不像溫和不理事的公子,更讓他覺得自己被當做棋子用了一遭。

不過他實在無暇多想,如今的兇險加身上的蠱蟲已經讓他疲於應付,他必然得先逃命。

他匆匆逃離,夭枝才姍姍來遲。

她好不容易將那委屈的魔物趕過來,到了這處,入目盡是滿眼的血腥。

她以為自己看花了眼,抬手擦了擦眼。

她才離開這麼短短時間,這嫪貰就給她闖下彌天大禍!

這是人間,還是煉獄?

烏古族人逃的逃,死的死,變異人也死傷大半,祭臺早已血流成河。

烏古族滅族,血流成河,到時地府那處必然擠破了腦袋,閻王爺又要上奏修路!

賀浮見這動靜,奪回的劍險些沒有握緊,他和洛疏姣一左一右護著宋聽簷往後退,遠避巨蛇,“公子快走。”

周圍的變異人發現他們的動靜,當即手腳著地往他們這處飛快撲來。

他們一邊擋殺,一邊往回跑,卻看見林中慢悠悠走來一個人。

洛疏姣拿矛指去,等看清了眼前的人,面露驚訝,“夭枝,你……你怎麼在這兒?”

夭枝看了一眼遠處,話間感慨,“我再不來,天都要塌了。”

賀浮、洛疏姣只覺她瘋了,此人自不量力到了極點,這樣的血腥之地比戰場還要恐怖,豈是一個姑娘家能力挽狂瀾的?

他們無暇顧及她,眼下也沒有太多時間讓洛疏姣反駁,她慌慌張張挑掉靠近這處的蛇。

宋聽簷聞言平靜反問,“姑娘對這般罪惡之地也有施救之心?”

夭枝見滿地血腥,臉色不是很好,聽聞他這般平靜做派更覺離譜,這人是不是從小到大不知道怕字怎麼寫?

這滿地的殘骸斷肢,“人”吃人的場景,他怎還能做到談笑風生?

他是人嗎?

夭枝匪夷所思,正要開口,突然一個變異人從側邊猛然竄出,往他們這處撲來。

賀浮提劍砍去變異人雙腳,不想此物兇悍還能動,直往前撲去,他神情驚懼,“公子小心!”

夭枝當即伸手而去,一把抓住變異人的脖頸,擰斷了脖子。

嘶吼聲瞬間停滯。

身旁本還驚慌的賀浮、洛疏姣瞬間頓住,看著她皆是不敢置信。

她出手太過輕鬆和隨意(筆.の趣閣小說)_[(.co)(com),
甚至都沒有看向變異人,隨手一伸,便將這極端快速強悍的變異人殺之。

夭枝將變異人隨手丟到一旁,遠處的魔物已然將剩下的變異人掃了個乾乾淨淨。

如今正看著臺上的嫪婼,似乎在思索要不要吃掉?

“咳咳。”夭枝假意咳嗽了兩聲。

那魔物聽見瞧了她一眼,倒是聰明,見她暗示,也聽話的不吃活人,轉身慢悠悠離開,很快便消失在了林中。

不過就是尾巴左搖右擺,走得有些地動山搖,兩旁參天大樹跟割草一般倒得七零八落,它走了,蛇群自然不敢逗留,也隨著它離去,跟伺候主子似的。

這魔物也算乖巧,就是懶散了些,性子又慫又任性,方才她擔心這些凡人,不過催促它快些,就鬧起了脾氣不肯走,怎麼哄都沒用。

她撩起衣袖準備揍它的時候,它倒是飛快地走起來,是個頗有眼色的玩意兒。

她若不是個仙官,還真想要養著玩。

巨蛇突然自己離開,蛇群也如潮水般退去,洛疏姣只覺劫後餘生,卻又有些不解,“它就這樣走了?”

怎麼像是替他們解決變異人的?

賀浮冷汗直冒,見沒了危險,才脫力以劍撐地暫緩心神。

夭枝聞言回道,“走了不好嗎?”

洛疏姣見她方才舉動,已是刮目相看,“我只是覺得奇怪,方才這龐然大物還這樣發狂,你來了,它突然就走了……”

越說越接近真相了,夭枝有些小小心虛,琢磨著該如何遮掩過去。

“自然是吃飽了。”宋聽簷輕描淡寫帶過,如同稀疏平常的事。

洛疏姣恍然大悟,“原是如此,還好我們沒被吃掉。”

夭枝看向宋聽簷,只覺他的反應太不像死裡逃生的人,他這答案不知是不是他心中所想?

還是說,他察覺出什麼來?

夭枝還未來得及細想,便聽見遠處哀吟。

嫪婼倒在祭臺上,嫪貰已經趁亂逃離,嫪婼在烏古族人捨命保護下還活著,不過蠱蟲反噬太深,已然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嫪婼看著祭臺下滿目蒼夷,再看向自己垂老的身體,已是油盡燈枯,她忽然大笑起來,“竟然還是鬥不過這個賤人……”

她笑著笑著竟流出了血淚,話間悽然,“嫪奈若,明明是我先遇到你,為何你要喜歡她?她有什麼好的,我幫你做上族長之位,我這麼喜歡你,卻敵不過別人的一面之緣?”

她仰天一字一句哭道,似瘋癲一般,“你明明說過要陪我一輩子,為什麼一轉眼就全變了?!”

宋聽簷上前拿過火架上的火把,往前走去。

“公子!”賀浮連忙上前攔。

“不必擔心,你們留在此地等。”宋聽簷將手中的火把往前一丟,火把落在地上,火粘到枯草瞬間蔓延,片刻間,便聞到了蛇蟲屍體燒焦的味道。

宋聽簷走過火燒乾淨的路,到了嫪婼面前,“如今這般局面,非我等所願,族長節哀。”

嫪婼停了哭喊,血紅的眼看向宋聽簷,蒼老枯槁的臉上透著陰森,陰狠的眼神讓人不寒而慄,像是河邊的水鬼要拖人下水一道死。

宋聽簷見她如此,竟沒有害怕,只是平靜開口,“如今已是無法挽回,但族長若能給我靈藥,我可以幫族長了卻心願,以報前任族長辜負之仇。”

嫪婼聞言神情一頓,眼中憤恨轉而懷疑,語調陰寒,“你怎麼知道我和奈若的事?”

“世間男女之事,無外乎於此。”他語氣太過平淡,淡到輕易就能聽出他覺得此事無關緊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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嫪婼看著他久久沒有說話,她混濁的眼眸微轉,瞬間想明白,“那個野種不敢做到這一步,他只想奪回族長之位,不可能做到這般絕,是你對不對?

你一箇中原人敢單槍匹馬闖蠱族,必然是早早算好了,你利用那賤種對付我們對不對?”

宋聽簷卻沒有回答,而是平靜坦言道,“族長多慮了,嫪貰為父報仇心切,才會惹出這般大禍,家中祖母於我為天,我來此只為祖母求藥,其餘之事別無所求。”

嫪婼定定看著眼前人許久,竟在他臉上分辨不出真假。

宋聽簷確實是為了求藥而來,但若是烏古族不給,還要對他不恭,那便就不是求藥怎麼簡單了。

中原高門顯貴之上培養出來的貴子,豈能叫人玩弄股掌之間?

嫪婼看了他許久瞬間明白了,片刻後,她忽然大笑,笑聲中滿是嘲弄,“可笑,真是可笑,我苦心孤詣數十年坐上這族中之長,竟被一個後生弄到這般田地。”

她止不住地笑,氣血催動著蠱毒越發深重,她卻不停,還是在笑。

她笑得重咳幾聲之後,連精神氣都有些渙散了,不過臉上還是掛著笑,明明那般蒼老,紅唇卻依舊那麼鮮豔,顯得格外詭異,“那賤種自詡聰明絕頂,若是知道自己被人玩弄鼓掌之中,場面一定會很有趣……”

她說著抬手招呼宋聽簷,“你靠近些來。”

賀浮走近護著,見嫪婼這般說,擔心開口,“公子,危險。”

宋聽簷卻已然走上祭臺,神情平靜地看著嫪婼,彷彿眼前的將死之人不過是塊木頭。

賀浮心中著急,連忙跟緊。

洛疏姣頗為擔心,連忙拿過火把,燎著滿地的蟲蛇走近。

嫪婼看向他,又像是透過他看另一個人,“你們這些男人皮囊好看,卻最是害姑娘家。”

她說著,啞著聲開口,“扶我起來。”

宋聽簷聞言平和俯身將她扶起。

嫪婼靠在他手臂上,輕聲問,“我不好看嗎?”她臉上明明佈滿皺紋,烏髮摻白,可滿眼全是少女的期許,她執著於一個答案,一個她回憶裡永遠沒有辦法給她答案的人。

宋聽簷像是站在岸邊看著溺水的人掙扎,他知道溺水的人最想被救。他沒有回答,只是平靜開口,“皮相如何皆是虛幻,不過水中月,鏡中花,轉眼便會消失,所求如此,難免彷徨。”

嫪婼難得蓄了淚,眼中泛起水霧,“你和他一樣都很好看,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就是這般好看招人歡喜,可惜他愛上了她,他甚至願意為她去死!

我真恨,為什麼她得到他全部的愛……!”

“或許,你應該再等等,色衰愛弛,人之常性。”宋聽簷話間平靜通透,卻無端涼薄。

嫪婼聞言眼皮微顫,她眨了眨眼,似乎想通了。

對啊,她當時該再等等的,她何需這般著急,嫪奈若既能捨棄自己,愛上她;也能捨棄她,愛上別人!

那樣,她總歸沒有輸得太慘,也不會這麼不甘罷……

嫪婼看了他許久,她自知如今景象已無力迴天,從衣袖中拿出僅剩的兩瓶藥瓶,方才這般混亂纏鬥,她周身再無其他蠱蟲。

她佈滿皺紋的手拿著一黑一白的藥瓶,她聲音蒼老,語調卻依舊妖嬈,“我本想要殺你的,可你真是聰明,知道我更恨嫪貰……

白色瓶子裡

是母蠱,嫪貰身上種的是子蠱,母蠱生,子蠱生;母蠱死,子蠱死,此蠱種下,便永遠不能解除。

你不殺他,他就能永遠為你所用,他永遠是你的奴隸,打罵折辱皆由你,你這樣聰明的人應該不會放掉這麼好用的奴才罷?”


宋聽簷聞言未置可否,他看著她手中的藥,顯然極為善解人心,“有這樣能捨命為我做事的人,我自然不會虧待。”

“哈哈哈!”嫪婼聞言笑起來,顯然很滿意她聽到的,她指著黑色的藥瓶開口,“這是我們的聖藥,救你祖母的,只要服下,不管是何頑疾,保她長命百歲,無病無痛。”

宋聽簷依舊無喜無悲,平靜回道,“多謝族長贈藥,我會替你達成心願。”

嫪婼聞言滿意笑起,她要的就是那個野種被折磨,要的就是他永遠為別人的奴才。

她要那對狗男女在天上看著,他們的兒子性命永遠拿捏在別人手上,終生為奴,永失自由,多麼痛苦!多麼可憐!

她看著滿目瘡痍,“我死後,放火把這裡燒乾淨,我一點也不想留給旁人。”

“好。”宋聽簷平靜答應,完全沒有見人死去的憐憫之意,他像是看花落花枯一般,生死在他眼裡不過是平常。

血腥味伴著土腥味慢慢充斥著整個山谷,偶爾一陣清風拂過,空氣便清新了片刻,似聞到花香。

嫪婼像是回到了以前,眼神帶笑緩緩閉上眼,呼吸慢慢間斷,直至了無聲息。

那初見時二八年華的少女模樣仿若曇花一夢,夢醒之後便是無盡漫長的苦毒,今日終於有了了結。

洛疏姣見她這般,頓生幾分憐憫,“原是為情所困,好生可憐。”

“這便是為情所困的可憐?”夭枝坐在後頭木架上,聞言疑惑開口問。

洛疏姣轉頭看向她,“自然,你不覺得她可憐嗎?她為了所愛之人落到這般田地,難道還不叫人可惜嗎?”

夭枝沒有開口,因為這事在凡人看來,確實可惜。

他們一生何其之短,難免執著於此。

但在她這樣的仙官看來,不過是凡人必然要吃的苦頭,到了地府,孟婆湯一喝便什麼都忘了。

哪還有什麼苦不苦的,不過是一場戲罷了。

這戲的學問,她是知曉的,勢必要跌宕起伏才有看頭,若是這戲中順順遂遂的,那看客還有什麼看頭?

再說了,要論可惜,比起這烏古族長,宋聽簷的人生更可惜,只是他如今不知道罷了。

夭枝正想著,忽覺這處有修為溢出,不由看了眼遠處的山,才察覺這山確有修行,只是靈識難全,不像精怪修為純淨容易修仙,所以才會常年需要烏古族人的獻祭。

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吸收這些無辜人魂,修了千萬年,終是修成了歪門邪道。

夭枝眼中神色漸凝,如今恐怕才是大頭。

她察覺到山的躁動不安,用心聲傳去鎮壓之,‘本仙下凡行差,山妖屏退其後。’

那躁動不安不僅沒有壓下,反而越發劇烈。

下一刻,山體忽然震動起來。

那山妖做慣了大王,聞言自是不理,地龍接連而來,顯然不打算讓他們全身而退。

地面震動連連,宋聽簷看向遠處山脈,顯然覺出幾分不對。

賀浮驚道,“竟是地龍,我們快跑!”

賀浮匆忙拉過洛疏姣,護著宋聽簷就要走。

夭枝見這情形心中一凜,她可以輕而易舉離開,可他們根本走不了!

她伸手將賀浮一把拽回,疾聲開口,“不要亂走,地龍大開大合如深淵裂口,你以為以區區人力能逃得了嗎!”

賀浮面色一片慘白,洛疏姣直接站不住腳,癱軟在地。

宋聽簷神色極沉,顯然知曉不可能逃離,地龍兇險,便是有平地登空之能,也未必能輕易離開此處!

作者有話要說

(^3^)

本章評論,隨機散落紅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