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千流 作品

第 1 章 周先生。


呲——

玉米油在滾燙的鐵板上冒出花來,一個燙著羊毛卷髮型的中年女人眯眼叼煙,燒熱油、打雞蛋。

沒幾分鐘,一碗熱騰騰的港式餐蛋面便新鮮出鍋,香味兒竄遍整條昏暗的巷道。

做完這碗麵,女人從褲兜裡摸出手機,摁亮了瞄一眼。

凌晨一點二十八分。

夜深人靜,月黑風高。

濱港這地方,外表繁華髮達,實際上貧富差距巨大,一座橋就能隔出兩個世界。拿一些城市愛好者的調侃話來說,金灣CBd的一套房,能買下平谷區半條街。

這個港式快餐攤在平谷區支了好些年,女人對周圍一圈熟得很,知道這個點兒往後沒什麼生意,於是反手一擰,關了煤氣爐。

餐蛋面被送上了一張小摺疊桌。

“又這麼晚才收工。”女人不冷不熱地寒暄了句。嘴裡有煙,她咬字不太清晰,不像濱港本地口音。

“沒辦法,今天工作內容太多了。”一個聲音無奈又悲傷地回答。

接話的人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姑娘,衣著休閒而隨意,米色的揹帶長裙長度及膝,腳上是一雙當下很流行的同色系洞洞鞋,長髮綁成高馬尾,素淨的臉蛋小巧而白皙,沒有任何脂粉痕跡。

她坐在小桌子旁邊,拿筷子翻攪著面前的熱麵條,翻完不忘對著婦人一通彩虹屁誇讚:“顧姨,你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這香味兒,路邊的狗聞了都得咽口水。”

顧姨織抽著煙嗤一聲,“油嘴滑舌。”說著稍稍一頓,又想起什麼,點了下菸灰,“你媽說你進電視臺實習了?”

聽完顧姨的話,程菲吃麵的動作停了下,隨之便露出個靦腆的笑容,說:“運氣好而已。”

這話其實是半個謙虛的說法。

程菲自幼便品學兼優,成績優異。高考那年,她以619分的高分考入中傳編導專業,自此便成為了整個平谷區一片的勵志模範。時至今日,附近的街坊鄰居們都還經常拿她舉例子,教育自家孩子要努力上進,靠知識改變命運。

而之所以說程菲的話是“半個”謙虛說法,也是因為,她能進入濱港電視臺,除卻自身實力外,也確實有點兒運氣的成分在。

就在這時,程菲放在桌上的手機忽然震動兩下,提示收到了微信新消息。

她回過神,一手挑面,一手拿起手機,滑亮屏幕。

發信人在她微信裡的備註是“徐總”,是她實習電視臺的一個高層,全名徐霞曼,業務能力極其出眾,鐵腕女魔頭一個,做起事來廢寢忘食不分晝夜,經常半夜三更給程菲佈置工作任務。

徐霞曼就是程菲那半份運氣。

三個月前,程菲抱著厚厚一摞簡歷參加了場招聘會,在洗手間裡遇見了一個長髮冷美人。當時冷美人正在補妝,盤發的髮夾意外斷裂,程菲包里正好有個多的,便好心送給了她。

後來程菲才得知,冷美人就是徐霞曼,濱港電視臺在那場招聘會上的首席招聘官。

見是徐總來信,程菲心裡隱隱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糾結幾秒後,她挪動手指將信息點開。

徐總:今晚的會議紀要整理好沒有。

“……”

程菲遲疑地打字回覆:徐總,今晚的會半夜十二點半才結束,我還沒來得及整理。

徐總:明天早上八點之前發我郵箱。

程菲有種想哭的衝動。

晚上的會從八點半一直開到十二點半,整整四個小時,信

息量巨大,那些內容目前百分之八十都還在她的錄音設備裡,如果明天早上八點之前就要整理好發給徐總,她今晚只能熬夜加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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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更悲催的是,她晚上累得暈頭轉向,把錄音筆落在了辦公室沒帶回來,也就是說,還得回電視臺一趟去取……

——shift。

來不及過多感傷,程菲迅速收拾好情緒回覆徐總“好的”。隨之叫了個網約車,開啟暴風吸入模式吃麵。塞完幾大口麵條,正好叫的車也到了兩百米外,她隨手扯了幾張紙巾擦嘴,起身拔腿狂奔。

顧姨皺眉,朝那纖細背影不爽地喊:“這麼晚了,上哪兒去?”

“我有東西忘在辦公室了。”程菲頭也不回地應道,“面錢我等下轉顧姨你微信!”

啪,車門關上,白色網約車眨眼間便沒入夜色。

顧姨無奈嘆氣,過去收拾碗筷,忽然聽見兜裡滴滴一聲。

顧姨掏出手機,一個卡通娃娃頭像發來了一個紅包,附言:謝謝顧姨。

顧姨臭著臉靜默幾秒,沒收她的紅包,只回複道:今晚吹北風,忙完早點回。

*

今年濱港的夏天似乎來得格外早,五月初的光景,氣溫便直線飆升到了三十度。整個中國往前推十年,沒出過這種稀罕事。

程菲回電視臺取了錄音筆,再出來時已經是凌晨兩點半。

晚風呼號,街景蕭瑟,倒是為這詭異的早夏送來一絲宜人涼意。

程菲將錄音筆放到揹包的最底部,走到路邊打車。

這些年新媒體興起,傳統媒體行業大受衝擊,整體不景氣。她雖是名牌大學編導專業的畢業生,但身為新人,沒背景沒權勢,要想在圈子裡闖出名堂絕非易事。

程菲很珍惜能在電視臺實習的機會,更珍惜能在徐總身邊做事的機會。

因此,對方提出的任何要求,她都會傾盡全力。

大概真的太晚了。

程菲叫車的單子發出去,足足五分鐘都沒人接單。她咬了下唇,舉目環顧四周。

濱港電視臺的新總部是去年剛修好的,位於濱安新區。這地方,周圍一半是新修的產業園,一半是待拆改的老破小貧民窟,一到晚上,放眼數米也看不見一個活人,跟座鬼城似的。

手機只剩最後百分之五的電。

乾等著不是辦法,程菲關閉所有後臺軟件,遲疑幾秒,決定步行一段距離,邊走邊繼續等待車輛接單。

然而走出不到三十米,一股嗆鼻的酒味忽然竄進鼻腔。

程菲蹙眉,下意識抬起頭,這才發現身前不知何時多出了幾個人影。

這行人一個個勾肩搭背醉醺醺的,說著不堪入耳的葷段子,迎面走來,一眼就被夜色中的純白身影吸引了注意力。

幾人愣了下,之後便盯著程菲肆無忌憚地打量起來,眼神淫邪,明顯沒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