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盲(38)

辛禾雪一覺睡到了天光大亮。

入目的是一個陌生臥室, 基本上只有黑白灰色系搭配。

他環顧了一圈,掀開了薄被,雙腳垂落在地板上。

微風吹開了白色紗簾, 隔了一層玻璃,陽光沒有在室外直接接觸那般熱烈。

他裸著一雙足, 肌膚很白, 即使探入煦日的光線裡,也呈現出一種缺乏健康的冷白色澤,像是上好羊脂玉做的一般。

唯有趾甲圓潤泛粉, 平白在雪色裡揮毫塗抹了幾道豔色, 叫人移不開目光。

辛禾雪從中間將窗子的紗簾一把拉扯開,上午的太陽光徹底籠罩住他。

貓都會在暖陽裡懶洋洋地舒展身體。

k忽然問:【你還好嗎?】

【?】辛禾雪不知道為什麼系統突然地關心他,爽快地回應道, 【我很好啊,就是有點餓。】

他原來出席訂婚宴時穿的白色西服已經讓人換過了, 變成了寬鬆舒適的睡衣,只是尺碼好像大了點。

“醒了?”

身後不遠處的房門口傳來裘遠的聲音。

“嗯。”

辛禾雪懶怠地隨聲應,回首瞥了裘遠一眼。

Alpha原先還在笑著,視線下移到地板上之後, 神色卻瞬息變化, 薄唇上揚的彎弧硬是抿成了一道直線。

辛禾雪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 就已經被裘遠抱起來放到床邊坐著。

裘遠突然不嬉皮笑臉了, 辛禾雪還有些不適應。

他感覺自己好像被當成了瓷娃娃,對方正蹲在他跟前小心翼翼地給他穿上鞋襪。

大手溫熱, 把握住那截腳腕, 對於Alpha來說細得很, 肌膚更是細膩, 裘遠必須放輕力道託著辛禾雪的足底,將腳部前端送進薄棉拖裡。

“我不是在床腳放了拖鞋嗎?”裘遠低聲說著,“你赤腳踩到地上,有個什麼醫學理論都說了,地面有寒氣,寒氣從腳底侵入,不用多久你就會躺在床上,嗓子又幹又啞,求著我給你倒溫水。”

他甚至開始捏著嗓子模仿病人,“裘遠、裘遠,我要喝水……”

像一隻公鴨。

……雖然知道對方是在關心自己,但是怎麼這麼不中聽呢?

辛禾雪半闔眼,穿著薄襪的右腳踩了裘遠膝頭一下。

“別鬧。”

裘遠又把他的腳揣進棉拖裡。

辛禾雪微微一挑眉梢,他好像知道k和裘遠的態度為什麼今天上午這麼怪異了,“我睡了多久?”

他看向時鐘,現在是上午十點。

辛禾雪從來沒這麼好睡過,按照平常的生物鐘,他一般七點八點就會醒來。

裘遠頓了頓,隔著墨鏡和辛禾雪對視,陽光下這個角度能夠看見他的眼眶輪廓,“……一天兩夜。”

辛禾雪訝然,“這麼久?”

裘遠點頭,“我都差點以為你因為在午夜時分拒絕了王子的示愛,受到詛咒變成了睡美人。”

……裘遠腦子裡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辛禾雪沒搭腔。

裘遠又道:“我中途叫了醫生過來看過,他只說你的咳疾是先天不足體弱帶來的,需要注意養護身體,充分休息。”

辛禾雪:“嗯。”

他移開視線,望向窗外的熱烈陽光,盛夏到來了,他的手腳還是冰涼的。

“我餓了。”

辛禾雪轉過頭來,他說這話時,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裘遠卻笑起來。

貓科動物都是很有警戒心的,不會隨便接受人類的幫助。哦,他甚至不是人類,他是章魚,貓是不會隨便接受一隻揮舞著八隻腕足的章魚幫助的。

但是辛禾雪現在可以自然地和他表達需求。

說明他們的關係在無聲拉近。

【裘遠愛意值+3】

裘遠問:“我給你做早餐?”

辛禾雪狐疑,“你會?”

裘遠從床邊站起來,“試試?”

………

辛禾雪不會為了愛意值而委屈自己強行嘗試八爪魚做出來的食物。

但是,裘遠做出來的東西好像確實能吃。

辛禾雪試探地用勺子舀起碗裡的粥。

生滾魚片粥,肉質乳白嫩滑,熱氣騰騰,濃香四溢,賣相看起來不錯。

他吹了吹涼,謹慎地送進口中。

稍微有點燙到舌頭,不過是好吃的。

粥煮得綿軟濃稠,魚片也是沒有刺的,很容易下嚥消化。

裘遠把圍裙解下來,隨手搭在餐椅靠背上,在辛禾雪對面坐下,“怎麼樣?還合胃口嗎?”

辛禾雪抬眼看向他,“還不錯。”

【裘遠愛意值+1】

裘遠也給自己盛了一碗,他把清晨在附近早市買的油條折斷了壓緊塞進粥裡,客廳的全息投影裝置正在播報新聞。

“聯邦軍方發佈公告,此前在席宅襲擊席文華之子席正青的異種,在核心區郊野被發現,目前已經收捕入監……”

緊接著播放出來記者在現場錄製的畫面,鏡頭搖搖晃晃,從軍方的車後方可以看見異種的模糊影子,周身束縛著鐐銬等各種控制裝置。

辛禾雪抬首,“那個異種被捉到了?”

他直覺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裘遠翻了翻手邊的報紙,“騙小孩的,放空炮是軍方的好把戲。他們只是在尋蹤時於郊野撿到了切割者蛻下來的殼。”

辛禾雪重複:“切割者?”

應該是一個組織內部使用的代號。

辛禾雪此前並不清楚,他只知道龔家為了阻止席正青的訂婚,買兇讓黑蛇組織解決他,而黑蛇將業務外包給了火種組織,火種派出來的異種卻聽命於裘遠。

辛禾雪沒和那個異種聯繫過,訂婚宴上的部署都是通過中間人裘遠進行的事前聯絡。

他甚至沒有親眼見過這位切割者。

除了對方開槍射中席正青後離開現場時掠過的模糊黑影。

不知道為什麼,辛禾雪總覺得那道黑影輪廓有些眼熟。

裘遠瀏覽完今天的報道內容,將報紙折了兩折丟進垃圾桶裡,對辛禾雪說道:“你應該見過它,切割者。”

辛禾雪心中有不詳的預感。

“叮咚”的聲音,門鈴響起來。

“它來了。”裘遠一邊去開門,一邊說道,“之前在裴宅刺殺傑拉德的,也是它,你們應該碰上過?”

辛禾雪的腦海瞬時閃回當時在盥洗室的畫面——

那個漆黑的噁心的可怕的邪惡的嚇人的惡毒的怪物。

身體脫離意識控制,不受控地反胃,辛禾雪乾嘔了兩聲,引得裘遠轉頭看他,“魚刺卡到了?那個早市老闆騙我?他說這魚無骨的。”

辛禾雪用紙巾擦了擦嘴唇,上面沾了一點粥油。

他吃得已經七七八八,回憶起切割者的特徵,辛禾雪也沒有胃口再繼續吃完了。

他的雙眼緊盯著裘遠即將打開的大門,神情戒備得就像是面對危險時弓背炸毛的貓,平時柔軟順滑的白毛全都炸開了,變成了一顆氣勢磅礴的蒲公英,通過這種方式,小貓可以震懾敵人。

大門被裘遠拉開。

漆黑的噁心的可怕的邪惡的嚇人的惡毒的怪物,露出了全貌。

分外眼熟。

銀髮的管家型仿生人,一手提著屬於辛禾雪的行李,另一手的胳膊肘中間夾著機械貓,沉默無言地站在門外。

眼睛從側方越過裘遠,看向自己的主人。

裘遠轉身回去,“進來吧,把門帶上。”

仿生人老實地照做。

在進門後重新撿起了自己的本職工作,開始作為新家的家政機器人收拾餐桌殘局。

辛禾雪皺起眉,剛剛開關門的時候,他看見了熟悉的走廊和門牌號。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之前忽略的問題。

辛禾雪問:“你買了席正青對門的公寓?”

裘遠一咧犬齒,“對啊,你不覺得這樣更刺激嗎?”

他看起來真的很喜歡犯賤。

裘遠又從仿生人手裡接過了辛禾雪養的機械貓,笑眯眯地對著貓說道:“好了,從現在開始,忘了什麼裴光濟席正青,我才是你真正的爸爸,來,叫人。”

辛禾雪:“……”

機械貓抓了裘遠一把,歪七扭八地掙脫,一躍跳到地上。

它奔到辛禾雪身邊,圍著主人的小腿親暱地磨蹭。

“沒關係。”裘遠自顧自地表示理解,即使這裡根本沒有人在意他的感受,他仍然自我寬慰道,“孩子應該比較怕生。”

裘遠留意到辛禾雪重新戴上了那根海藍寶項鍊。

永恆之心。

當時根本沒有放在所謂的臥室床頭櫃裡,一直在辛禾雪身上。

裘遠從對方換下來的白色西服口袋裡找到的,本來想一不小心送進波輪洗衣機,再一不小心順著下水道流走,但他還是拿出來放回辛禾雪枕邊了。

裘遠捻起項鍊上的寶石,直接問:“這個你能丟了嗎?”

辛禾雪:“不能。”

裘遠:“那戒指呢,戒指能丟了嗎?”

辛禾雪:“不能。”

裘遠:“什麼時候能丟?”

他看起來就像是無理取鬧亂吃飛醋的現任。

辛禾雪坐在原位,對他勾了勾手指。

裘遠聽話地靠過去,在手掌撐著餐桌邊緣時,領口被辛禾雪順勢揪住了,強行扯近。

這麼近的距離,如果有足夠的時間,裘遠都能數清辛禾雪長長的、分明的睫毛。

他心跳驀然砰砰跳動起來。

兩唇相貼產生了小小的“啵”一聲。

這就像是夏天悶熱的一個大中午裡,平地忽然颳起熱風,風鼓起空蕩蕩的背心,天空垂直落下能夠蒸出白煙的太陽雨。

氣息溫熱濡溼,交織在一起。

裘遠聞到了令他神魂顛倒的冷香。

“好了。”辛禾雪推開他,重新把項鍊整理好,他把項鍊放入領口之下時,白皙鎖骨一閃而過,“這些東西我暫時還有用。”

席正青的虐心值還有一段進度條。

裘遠像是口乾一樣舔了下唇,“哦。”

他眼底充滿了見不得光的侵略性,視線久久停留在辛禾雪淺粉色的唇上。

用力親吻擠壓的話,應該可以讓色澤變得更豔麗。

【裘遠愛意值+3】

無人在意家政機器人打碎了一個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