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楓 作品

第 5 章 磨合


“白爾奈爾太太說……”

檯燈醺人的光芒打在床鋪的一角,寬敞的屋子裡只能聽見青年清朗的嗓音與書頁翻動的摩擦聲。

紀輕舟雖沒有看過《偽君子》的演出,但在留學期間,也看過幾場戲劇表演。

於是,為了增加閱讀的趣味性,便故意地掐著嗓子按照劇中角色的語氣讀臺詞,自認十分有感情。

一幕結束後,紀輕舟拿起邊上的茶杯喝了口水。

正想問問聽眾評價如何,一低頭,卻略微睜大了眼。

一旁,解予安不知何時解下了眼睛上的紗帶。

他平躺在床上,眼眸閉合,纖長的眼睫自然地平垂著,在眼底覆蓋淡淡的陰影。

完整的容顏既淡漠寧靜,又攝人心魂。

“你的眼睛不是必須得蒙著啊?”仗著無人知曉,紀輕舟不掩目光地注視著他的臉,不覺偏移了話題。

“不可見強光。”解予安簡略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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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紀輕舟輕咳一聲,強行轉回注意力,繼續剛才話題。

“點評一下,我念得如何?”

解予安沉默稍許,道:“不愧為戲曲表演家。”

“嗯,”紀輕舟自我肯定地點了點頭,“評價中肯,算你還有點眼光。”

“那我接著讀。”

紀輕舟認為他那句“戲曲表演家”是在稱讚自己聲情並茂的朗讀技巧。

而事實上,解予安形容的卻是他的音色。

紀輕舟的嗓音是很有質感的青年音,尋常交流只覺他國語標準,吐字清晰,某些時候可稱得上是伶牙俐齒。

但此番他念的是異國語言,解予安聽久了便覺特別起來。

不斷變換的語調裡,或是故意夾捏的、壓低的嗓子裡彷彿含著某種蓬勃的朝氣,橫衝直撞又不由分說地闖入他的腦子裡,模模糊糊地勾畫出一個神采奕奕的青年形象。

解予安本想抓抓他發音上的失誤,聽著聽著卻反倒入神了,好似真的在看舞臺劇般,有的地方甚至會忍不住會心一笑。

但往往這時候,他又會馬上脫離情緒,拉平嘴角的弧度,免得被對方抓住把柄。

《偽君子》的篇幅不長,儘管如此,紀輕舟也念了一個多小時,念得他口乾舌燥的。

讀到後期,別說感情充沛,連語氣都消失了,跟唸經似的。

最後一句結束,他喝了水便關了檯燈,躺入被窩準備睡覺,壓根沒管旁邊的解予安是什麼狀態。

今天這一日,他經歷了太多的事情。

不僅肉.體疲憊,精神更是因長久的緊繃而倦怠。

可當他合起眼時,對親朋好友的想念及對未來生活的迷茫與憂慮又紛紛湧來,折磨著他的思想。

躺了一會兒,難以入睡,紀輕舟無奈地睜開雙目,準備抓個人聊聊天轉移注意力。

他翻了個身朝向右側,瞧著解予安在黑暗中朦朧的臉龐輪廓,小聲詢問:“我聽說,你以前是在美國念軍校的?”

託紀輕舟那一頓唸經的福,解予安意識本已有些模糊,此刻聽他突然出聲,神志又頓然清醒過來。

沉靜幾秒,解予安耐著性子,平靜地應了一聲。

“那後來怎麼去了歐洲打仗?”

“研習軍事。”

“哦,相當於保研了是吧?”

紀輕舟給他的回答做了自我理解,旋即又問:“那你是怎麼受的傷?被炮彈炸了?”

解予安沒有回答,腦海中卻閃過了一些畫面。

一些……

堆積扭曲的肢體、破碎西瓜般的頭顱、粘稠的血與肉、骯髒擁擠的擔架、空洞無光的眼珠……

沒等到回應,紀輕舟當他是不願回憶痛苦過往,就另起了個話題:“其實我一直想問,你家人為什麼叫你元元?”

“是不是因為‘予安’這兩個字,念得快像‘yuan’?

“解予安,予安,元?”

“紀輕舟,”解予安嗓音裡壓著不耐,“你若實在閒得慌,就去找門口的警衛換個班。”

“你困了嗎?對不起,我以為你睡了一下午,這會兒會睡不著呢。”

紀輕舟真情實意地道歉,說的話卻像是在調侃他跟頭豬似的睡個不停。

解予安翻了個身,背對著他,不再言語。

房間內的空氣當即恢復了靜謐。

新婚燕爾,嬌妻在側,老公卻睡得像頭死豬。

紀輕舟看著他的後腦勺,腦子裡莫名閃過了這個念頭。

隨即他頗感寂寞地躺平身體,睜大眼漫然地盯著黑黢黢的天花板,直到盯得眼睛泛酸,才又閉上眼,嘗試入睡。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