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昀 作品

第 16 章 陛下您瞧,給鳳姑...


至於這一晚,鳳寧並不後悔,這是她的選擇。

*

翌日晨雞打鳴,紅日破霧而出,幾隻翠鳥在樹林裡不停撲騰,裴浚身子舒泰一早便習武去了。

自少時差點被狗咬傷,他便下定決心習武,十幾年來風雨無阻。

偏巧今日在玉臺習武之後,遇見巡山的羽林衛中郎將,問起調防一事耽擱了,以至於柳海等在乾坤殿後廊,遲遲不見皇帝回來,心快攪成了一團漿糊,

這麼事八百年來頭一遭,他愣是不知該如何處理。

熬了足足半個時辰,總算瞧見前方夾道處,一道頎長身影背手往這邊來,他身後跟了羽林衛幾位將軍,不知說道什麼,柳海到底沉得住氣,當著臣子的面不敢聲張,但裴浚素來是敏銳的,一眼瞥見柳海眉頭蹙起便知有事。

交待完公務,裴浚入殿內更衣,柳海二話不說跟了進來,

“主子,出事了。”

裴浚還是那副八風不動的神色,張開雙臂任由韓玉給他換衫,語氣淡而無波,“何事?”

柳海行事素來穩妥,處處留有餘地,於是斟酌著道,

“昨個兒您走後不久,鳳寧姑娘便出來了,這一出來倒是奇怪,她看著像是忘了夜裡的事,還問您是不是不來了,萬歲爺,您說這怪不怪

?”

裴浚臉色一變,
轉過眸蹙眉盯著他,“忘了?”

柳海也是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苦著臉道,“可不是,奴婢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呢,她就跑了。”

裴浚臉上露出幾分古怪,漸而慢慢沉下來。

他一言未發,換好衣裳來到殿中,內閣幾位大臣候著議事,裴浚暫且將李鳳寧的事壓下,料理了政務,到午時初,方騰出空來。

一應女官如往常那般來乾坤殿聽後差遣。

裴浚端坐在上首,一個個看過去,經歷了昨夜,姑娘們都有些無精打采,十幾位妙齡少女一位都不曾被皇帝臨幸,大家面上都有些訕訕,當然裴浚沒有細看,甚至只是一眼掃過,目光便落在李鳳寧身上。

她與旁人還真是不同。

雙眼清澈依舊,昂首挺胸,甚至精神氣兒比旁人好上一截。

還真像什麼事都沒發生。

裴浚狐疑地盯了她一會兒,手中那串菩提子輕輕搭在桌案,發出一聲脆響,收回神色,開始過問各人手中的活計。

梁冰是第一個開口的,提起皇莊收支與此次出行費用,裴浚問的仔細,梁冰答得一絲不苟,到楊婉,楊婉收整心情倒也滴水不漏。

章佩佩就沒這麼好的城府了,眼眶紅彤彤的,明顯哭過,說起話來也中氣不足。

裴浚也沒慣著她,

“若是不想當差便回去。”

鳳寧聽這話時,偷偷瞥了他一眼,那個男人神態自如,面上罩著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恍若遊戲人間的謫仙,片葉不沾身。

章佩佩委屈地要哭出聲了,卻還是忍住哭腔,“臣女不敢,還請陛下恕罪。”

裴浚就沒再搭理她了,將其餘人打發出去,最後留下李鳳寧,

他將一封國書遞給她,“這是朕給大兀的國書,你先譯一份出來。”

周遭的人都退下去了,就連柳海也悄無聲息行至門口。

緊張充滯在每一個角落。

鳳寧心口突突地跳,壓根不敢看他,目光及他胸下,雙手接住屈膝行禮,“臣女遵旨。”

將國書捧在掌心打算出去,裴浚卻面無表情截住她的步伐,“就在這譯。”

鳳寧像是被人拽住小尾巴的狐狸,悻悻折回來尋到裴浚下手的小案坐下,小心攤開國書,這一看便愣住了,明絹上只簡單一行話,而那行話下已譯出了蒙語,正是她父親的筆跡,鳳寧錯愕地望著皇帝,

“陛下.”

裴浚閒閒地看著她,問道,“昨晚做什麼去了?”

鳳寧喉嚨一哽,立即起身,眼神慌忙垂下道,“臣女與玉蘇姐姐喝了些小酒。”

裴浚微微眯起眼,恍惚記得昨晚那香甜的唇舌是纏繞一絲酒氣。

“然後呢?”他換了個更閒適的姿勢,

鳳寧暗暗掐著掌心,逼著自己沉住氣,“然後玉蘇姐姐去了她姨母家,臣女便回飛羽閣,半路遇到韓公公,讓臣女給陛下準備醒酒湯,臣女就去了.”

說到這裡,鳳寧佯裝出幾分迷糊,“臣女到了長望閣,沒瞧見陛下,酒意上頭.似乎似乎睡著了。”

鳳寧說完,後背溼了一大片,大氣不敢出。

餘光注意他,白皙好看的手指漫不經心握著一隻青花瓷盞,時不時飲上一口,沒做任何反應。

他越不吭聲,鳳寧心裡就越慌。

裴浚看著極力裝作若無其事的鳳寧,嗤的笑了一聲。

她是什麼道行,在他面前演戲?

他甚至覺得她可笑到有些可愛。

初生牛犢不怕虎,什麼都敢做。

不想要名分,李鳳寧腦子不是被驢踢了吧。

雖說裴浚百思不得其解李鳳寧為何要假裝失憶,但可以確定的是她不想承認昨晚的事。

這種事是女孩子吃虧,她不要名分,委屈的是她自己。

裴浚無暇去探究她為什麼這麼做,她想,就由著她,看她能撐到幾時。

裴浚從不折騰這些無厘頭的事。

“國書擱下,去忙吧。[(.co)(com)”
他無情無慾地說了一句,起身往外面去了。

鳳寧看著他清峻的背影,晃了晃神。

果然吶,他是真的一點都不在意。

昨晚是她,明晚又或許是旁人,他壓根不在乎。

鳳寧忽然負氣地想,那又怎樣,他生得那麼好看,值。

鳳寧離開乾坤殿沿著甬道往值房去,緊張卸去,渾身只剩疲憊,四肢五骸彷彿被碾壓過,走起路來也十分不暢。

興許是自小被人忽略慣了,也不會覺得這樣委屈。

她就像是一朵開在巖縫的小白花,沒有人教她如何長大,她自己磕磕碰碰逆風而長。

梁冰正抱著一摞賬冊準備去前殿,瞥見鳳寧下臺階時走得很吃力,忙道,

“你這是怎麼了?”

鳳寧面頰一紅,不自在道,“昨夜扭了下腳,不大舒服。”

梁冰正色道,“我吩咐人給你請太醫。”

鳳寧忙叫住她,“不要!”趕忙跳下臺階攬住她手腕,“好姐姐,我真的沒事,不是要回京了嗎?大家都忙,這點事就不驚動太醫了。”

梁冰不是強求的人,狐疑瞥了她腳下一眼,嗯了一聲,“那你注意。”她走開了。

鳳寧呼了一口氣,回到值房,楊婉正對著一沓文書出神,

“婉姐姐”

楊婉抬眸發覺鳳寧額尖被汗浸溼,“怎麼了這是?陛下又斥責你了?”

鳳寧失笑搖頭,挨著她坐在另一側桌案後,兩人都有些神思不屬,好一會沒有說話。

還是楊婉最先回過神來,偏頭問她,“你昨晚哪去了,陛下跟前敬酒可不見你。”

楊婉以為李鳳寧被人算計,錯失了機會。

昨晚內閣老臣與太后幾乎是傾巢而出,逼皇帝幸女,就連皇帝授業恩師袁士宏也提了這話,想必皇帝再也不會固執,當以江山社稷為重,考慮綿延子嗣了。

鳳寧笑吟吟地將她與楊玉蘇喝酒的事告訴楊婉。

“喝醉了些,便沒去蓮花臺。”

楊婉覷她,“往後可不許再犯糊塗,喝兩口便是,切莫喝昏了頭,你不是楊玉蘇,不要惹禍上身。”

鳳寧心想,她已經惹禍上身了。

沒多久回飛羽閣用午膳,又撞見章佩佩靠在羅漢床上抽泣。

鳳寧見狀忙過去安撫,“佩佩姐,你怎麼了?”

章佩佩轉身過來,一頭栽入她的懷抱,“鳳寧,你說陛下怎麼這麼狠的心,我昨晚可是使出渾身解數了,他還是無動於衷,你說我該怎麼辦嘛。”

鳳寧聞言一下子怔住了,想起昨晚發生的事,一時羞愧難當,她也沒什麼立場去安慰章佩佩,同是天涯淪落人。

好在章佩佩這人也無需人安慰,很快重燃鬥志,“無妨,我就不信他要當入定的老僧,只要別人能成,我就能成。”

鳳寧聽了這話,倒覺得有幾分道理,有些事一旦開了閘就不一定收得住,沒

準他今夜便要翻牌子。

“你別灰心(筆趣閣%小說)_[(.co)(com),
咱慢慢來。”

太后那頭又遣人喚章佩佩過去,章佩佩陪著她用了膳又出了門,她前腳離開,楊玉蘇後腳便回來了,揉著發脹的頭額四處尋鳳寧,待在配殿找到鳳寧,一把將她摟住,

“好妹妹,我睡到午時方醒,不知你昨夜後來如何了?”

鳳寧哪敢與她說實話,“我能有什麼事,與燕世子周旋片刻,便回了飛羽閣。”

楊玉蘇也沒多想,靠在鳳寧身上假寐。

這一夜該鳳寧當值,她踟躕了許久,方慢騰騰換上官服往乾坤殿去,章佩佩見她狀態不對,笑話道,“平日當差你比誰都跑得快,今日是怎麼了?陛下是洪水猛獸?”

這話可是戳到李鳳寧的心窩子,她臉色又俏又紅,“佩佩姐,你又拿我打趣!”

她伸手來撓章佩佩的腰窩子,章佩佩一面躲開,一面將她往外推,“去吧去吧,沒準到最後陛下還就挑中了你。”

鳳寧腳步一個踉蹌,差點栽倒在門前。

恰在這時,乾坤殿來了一小內使,那人立在階下恭敬地朝鳳寧作揖,

“鳳姑娘,大總管囑咐小的給您遞話,說是明日要回鑾,今夜姑娘們不必當值,都歇著吧。”

鳳寧聽到這裡,暗鬆一口氣,她正不知該如何面對裴浚呢,免了更好。

鳳寧所料不錯,這一夜敬事房的人果然捧著銀盤到了乾坤殿。

十八塊烏木牌子整整齊齊擺在裴浚跟前。

他手中正在翻一冊道經,柳海走過去輕輕替他掌燈,

“陛下,忙了好一會兒了,今夜是不是該歇著了,明日一早還要啟程呢。”

裴浚頭也不抬道,“既是歇著,怎麼宣了敬事房?”

柳海苦笑,“奴婢這不是想著您.”想著您剛開了葷,食髓知味,刻意讓敬事房來走一趟呢,

這話柳海悶在肚裡不敢說,只嘿嘿一笑,往鳳寧的牌子覷了一眼,

“您呀別跟那姑娘計較,要不這會兒宣她來伺候,昨夜那事就過去了”

裴浚涼涼看他一眼。

柳海見惹他不快,立即掌了自己一嘴,“喲,是奴婢多嘴,那您瞧著,可還有旁的合心意的姑娘?”

裴浚耐心告罄,“你很閒嗎?”

柳海倏忽閉了嘴,再也不敢吱聲。

那冊書也無心翻了,裴浚回到東配殿的涼閣,閣外夜色濃稠,山裡的晚風已有些涼了,珠簾被吹得颯颯作響,腦海不知不覺浮現李鳳寧那張臉,那一腔心思都寫在臉上了,卻不肯要名分,她這是要作甚?

他有時恨不得掰開她腦子瞅一瞅,看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往床榻一躺,內侍恭敬地替他掖了掖被角,將燈盞吹滅退去了外頭,裴浚一下沒適應黑暗,眼前一團漆黑,昨夜的感覺又來了,雖說那姑娘有些憨,那方面卻與他無比契合,一親下去,她整個身子便軟塌塌的,任取任奪,對於女人,裴浚向來憑直覺,他不得不承認,他現在有些眷戀她的身子。

至於感情,裴浚沒想過,喜歡一人是什麼模樣,他不知道,他也不需要知道。

天子切忌動情重愛。

次日闔宮啟程回京,回程比較快,至傍晚酉時抵達西直門,從西直門進大內又是冗長一段街道,馬車不緊不慢趕著,到深夜方安頓妥當。

這一路舟車勞頓十分疲憊,鳳寧汗溼了衣襟,迫不及待沐浴,不等她洗完,楊玉蘇也擰著衣裳進了浴室,恰巧鳳寧出浴,用巾

子擦拭水漬,還沒來得及裹上衣裳,楊玉蘇卻一眼發現她腰間似有青腫,

“寧寧,你這是怎麼了?3(<a href="http://.[co.co)(com)”
</p>
                          

她指尖一觸,疼得鳳寧哎喲一聲,慌忙將中單裹好,心虛不敢看她,“一點小傷而已。”

楊玉蘇臉色不好,“你怎麼會受傷?”

鳳寧一面裹衣裳,一面捂住她的嘴,“你小聲些,我真的沒事。”

楊玉蘇到底瞭解她,見她眼神微躲,面頰也紅彤彤的,頓時急了,“你老實交代,到底怎麼回事?”

鳳寧要哭了,“我真的沒事,就是前日你喝醉那日,夜裡石階滑,我摔一下,撞到腰邊了。”

楊玉蘇鬆了一口氣,後怕湧上心頭,“還以為你被人欺負了呢,嚇壞我了。”

鳳寧敷衍一笑,“沒有的事。”

她回到內室躺下,沒多久見楊玉蘇換了衣裳要出門,

“這麼晚了,你還要去哪?”

楊玉蘇粗粗將頭髮挽了挽,“小祖宗誒,你那片淤青還有些腫,我去尋佩佩要些跌打損傷的藥膏來給你擦擦。”

鳳寧慌忙下榻趿鞋拉住她,“不必了,過兩日便好了。”

怪她心大,不曾注意後腰有傷。

楊玉蘇卻拍開她的手,“你老實躺著去。”

鳳寧心知勸不動她,恐越攔越惹她生疑,最終作罷。

可巧章佩佩攜帶的藥膏用完了,說是明日去慈寧宮取,楊玉蘇空手而歸。

這一夜平平無奇渡過,翌日又得打起精神去養心殿。

第一日大家都沒見著皇帝,出宮一月,有不少朝務要處理,裴浚在文華殿從凌晨待到深夜。

就這麼忙了兩日,第三日方得空回養心殿。

這日天朗氣清,暑氣漸漸消退,殿內也沒那麼熱了。

先前在行宮商議過要出一套古今集成的類書,眼下回到皇宮,此事提上日程,朝中由翰林院掌院總領此事,宮內安排了楊婉和司禮監另外一名秉筆對接,楊婉趁著這兩日寫了個綱目,將諸位女官的任務也分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