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翎 作品

第 118 章 此後種種,皆如所...


他抬頭直視這位與自己有血脈親緣的最後一位親人,聲音平和,氣勢絲毫不弱:“別誤會,我沒有原諒你。你們險些害了我一生,這件事,我是不可能原諒你的。”

不管當初逼他出嫁這件事究竟是誰的主意

,既然沒有人出來阻攔,那這二人皆是主謀。如果那時裴木匠沒有來安遠縣,沒有聽說賀家的事,沒有執意來向賀家提親,他現在也許早就……

他嫁去裴家,受到那一家人的照顧,遇到了珍視他的人,最終有了今天。

那不是他原諒這兩人的理由。

賀枕書的視線落在那墓冢之上,聲音放輕了些:“我只是覺得……爹爹肯定不希望看到我們這樣。”

爹爹付出生命也想要維繫的賀家,如果最終落得兄弟倆互相怨恨,老死不相往來的地步,他在九泉之下也一定會難過。

賀慕文垂下眼來,輕聲道:“我明白了。”

他頓了頓,又搖搖頭:“但還是不了吧,我在這兒挺好的。清淨。”

賀枕書沒有回答。

他重新看向那樹林深處的小屋,破落的屋舍在冬日就連避寒恐怕都成問題,透過被寒風吹得吱呀作響的窗戶,可以看見那桌上擺放的筆墨紙硯。

賀枕書問:“你什麼時候開始讀書了?”

賀家大少爺打小就是個浪蕩性子,讓他去書院讀書跟要了他的命一樣,三天兩頭逃學,當初沒少因為這事被爹爹揍。

“總要找個謀生的法子,不能就這麼把自己餓死。而且……”賀慕文頓了下,又笑起來,“哥沒你聰明,但也沒那麼笨。多讀讀書,萬一哪天運氣好,考個一官半職,說不定還能把爹這案子再查一查。”

賀枕書怔然。

“幹嘛那副表情,我在你眼裡就這麼沒用?”賀慕文語調依舊雲淡風輕,“賀家變成現在這樣,你咽不下那口氣,難道我就能嚥下了?若能有功名在身,就算最後翻不了案,也能……”

賀枕書:“什麼?”

賀慕文垂下眼來,啞聲道:“也能……不讓你在婆家受欺負。”

賀枕書猝然紅了眼眶。

“小書,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但我……”賀慕文嗓音艱澀,“當初的事,是哥對不住你。”

家中遭遇變故,那本是他們兄弟倆最應該相互支撐,共同面對的時刻。

他卻選擇了逃避。

這句道歉他的心裡藏了足足兩年,直到現在,才終於得以親口說出來。

可那時候,他的確已經無路可走。

家產被盡數查封,他們變賣所有珠寶首飾,也不過勉強度日。賀枕書三天兩頭往官府跑,引來官差不斷施壓,賀家這事過不去,他們就是想出去找活幹都沒東家敢要。

他何嘗不知道爹是被冤枉,但在洗清冤屈之前,他們首先要能活下去。

那般境地下,他的確曾將賀枕書當做累贅,所以,當旁人勸他將人嫁出去的時候,他再三考慮,仍然答應下來。

他所能做的最後一件事,便只有在所有來提親的人家中,選擇了一戶離這所有事端最遙遠,也最合適的人家。

但事到如今,一切解釋都不過是替自己的無能開脫。

賀慕文閉了閉眼,最終也只說出一句:“這些年,你受委屈了。”.

黃昏時分,馬車行駛在山野間。

賀枕書舒舒服服窩在裴長臨懷裡,神情有些疲憊,但周身卻是前所未有的放鬆。

他微闔著眼,輕聲道:“來這裡之前我原本還想,無論那兩個人說什麼,我都不要原諒他們的。”

“沒關係。”裴長臨道,“你想原諒也好,不想原諒也好,都沒有關係,只要你心裡舒服就好。”

“但我當初的確……”賀枕書

欲言又止。

當初的事,他兄嫂有錯,但他同樣有不對之處。

他固執、衝動、被從小寵到大的少爺脾氣,當初的的確確給人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阿書,都過去了。”


裴長臨將賀枕書的手圈進掌心,略帶薄繭的指腹輕輕摩挲著手背:“這件事已經結束了,孰是孰非,誰對誰錯,沒有必要再去細究,讓它過去吧。”

“至於要不要原諒,也不必急著現在考慮。”裴長臨垂眸注視著他,笑起來,“你可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該如何讓你原諒他,這件事難道不該由對方去操心嗎?”

賀枕書眼眶微熱,笑著點點頭:“那我就先不想了,後續看他表現。”

裴長臨應道:“好。”

“說起來,你的反應也好平靜。”賀枕書抬眼看他,“我原本以為,見到他之後你會比較生氣。”

明明之前每次提起的時候,都很生氣來著。

裴長臨:“那我應該怎麼樣?”

“唔……”賀枕書遲疑片刻,“和他打一架?”

裴長臨沒回答,垂下眼來與賀枕書對視。

“阿書,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裴長臨態度出奇的冷靜,“你是不是就喜歡看我與人起衝突的樣子?”

賀枕書:“……”

賀枕書眼神飄忽:“沒、沒有啊,怎麼可能!”

“你有。”裴長臨篤定道,“你還喜歡看我戴琉璃鏡,每次都要盯著我看好久,我發現了。”

賀枕書:“…………”

賀枕書支支吾吾一句話也沒說出來,還把自己鬧了個大紅臉,耳根陣陣發燙。

裴長臨心滿意足,低頭親了親他,才道:“沒關係,如果下次他再欺負你,我一定好好揍他一頓。”

賀枕書羞得不敢看他,默不作聲過了好一會兒,才細若蚊吟地“嗯”了一聲。

裴長臨忍俊不禁,又親了他好幾下。

直到弄得自家小夫郎滿臉通紅,快把自己燒熟了,他才大發慈悲把人鬆開,道:“我們明天回府城。”

賀枕書問:“水壩那邊不用管了嗎?”

“我之前去看過了,堤壩的部分確實有偷工減料,需要重新加固。”裴長臨道,“有云清在,他知道該怎麼辦,就算有困難他也會給我寫信,所以沒關係。”

賀枕書:“……這就是你特意把顧雲清帶上的理由?”

裴長臨笑著與他對視,彷彿是在說:“不然呢?”

賀枕書悻悻收回目光,小聲道:“我總感覺你變壞了。”

裴長臨眨眨眼:“有嗎?”

賀枕書:“有,你以前可老實了,絕對不會這麼算計別人的。”

也不知道是跟著誰學壞的。

“那就有吧。”裴長臨絲毫不以為恥,反倒坦蕩認下,“反正你只喜歡我。”

馬車駛過一段茂密的樹林,前方的景色陡然開闊,夕陽灑滿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