鴿烏孤 作品

第 374 章 都以為自己佔便宜





“我明白,”江奏微笑地看著年近三十還一臉娃娃像的男人,突然又在這杯一邊一臉真誠,一邊撒謊又毫不眨眼的波本酒中品出了新滋味,覺得就算走遠了也不是不可以喝一口回頭酒,“我這個人最喜歡……最欣賞的就是你這種有夢想的男人了。”




安室透覺得有哪裡怪怪的。




“謝謝京極小姐的欣賞。”他的語氣裡充滿了如遇知音的高興。




“但話又說回來,”江奏話鋒一轉,“工作是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但也有價值實現的區別,雖然在波洛咖啡廳工作,你同樣可以用周到的服務讓客人高興地度過美好的時光,給他們帶來一天的好心情,但從社會意義和價值回報的角度上來說還是有侷限的,如果有遠超這個職位的實力,那就可以選擇去做更有回報率的事情。”




“的確如此。”安室透也贊同。




工作的確不應該有高低之分,但他一向認為有多大的能力,就要承擔多重的責任。




“如果你能成為一名優秀的偵探或警察,一定可以為社會提供更大的幫助。”




她言辭誠懇,情深義重:“我想,日本的警察團隊最需要的成員,就是像安室先生這樣充滿正義又樂於助人的人。警察這個職業是崇高而神聖的,是維護公眾秩序的第一道防線,不可能也不需要被偵探拯救。能把警察當好的人,除了要具備最基本的責任心之外,還要對自己的身份具有充沛的熱愛,要有無私奉獻的精神。”




安室透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不管怎麼說,京極理奈在對警察的看法這方面的表述的確深得他心。




他也不至於看不出來,對方說這些話時對警察的尊敬並非造假。




一個不尊重司法、輕視警察的人,哪怕別有目的在心裡打好了腹稿,也不可能像她現在這樣,真誠得發自心底,在這個“警察需要依靠平成時代的福爾摩斯拯救”的社會大輿論環境下,還能聽見這番言論,要說心裡毫無動容,




()絕不至於。




“沒想到京極小姐對警察的評價這麼高。”安室透略顯意外地說。




“我對警察的評價是很高。”她沒有否認,“但那是因為對你的評價更高。”




安室透微微愣住。




“……對我的評價?”




江奏輕易地望進了那雙顯得有些過分沉寂的紫灰色眼眸裡。




第一個把眼睛比喻成心靈的窗戶的人,一定是個天才。




她現在看見的這扇窗戶,上面上了一道又一道的緊密的鎖,讓人無法窺見真實的內在,只有玻璃上反映出的無數虛浮的光影,能看見許多映射,唯獨看不見鎖上窗戶的主人自己。




“只要想到安室先生會成為警察,我就對日本未來的警界升起了信心,覺得這個世界也不是無藥可救。”




這話說得太過溫柔熨帖,以至於臥底那顆在裡世界經過千錘百煉早已無堅不摧的心,也因為這出於共情的體貼而柔軟了片刻,他一時之間忽略了話裡有些奇怪的地方。




例如,她為什麼覺得這個世界是無藥可救的?




安室透現在才有些明白,為什麼柯南那個謹慎的孩子,在向他提起請求保護京極理奈的時候,會遲疑地告訴他:“對方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也許是他之前想的太過複雜,能打動人的不一定是陰謀詭計。




也可能是真誠。




“我明白京極小姐的願想,”他的語氣也柔和了下來:“我會好好完成作為偵探的預備修行,儘量不辜負你的期待。”




“可是每天要做這麼多份工作,你也很辛苦吧。”




江奏心疼地打量過他看上去削瘦,實際上能輕輕鬆鬆地在卸貨車上扛下幾十公斤重的有力臂膀,以及哪怕現在穿著衣服,也可以在薄薄的布料下充滿力量感起伏的腹肌,還有每天忙於勞作,體脂率極低的勁瘦腰部……看著看著,目光又忍不住繼續往下移了一寸。




嗯……這麼一看,好像也不是所有地方都瘦了。




安室透:“……”




不知為何,他有點汗流浹背了。




哪怕當初差點被琴酒認出臥底身份的時候都覺得沒現在這麼毛骨悚然。




“還、還好吧……?”他不確定地說。




明明現在也沒有什麼值得警惕的事啊……所以這種危險的直覺到底因何而來?




江奏上前一步,非常自然地牽起他的手,語重心長地說:“像你這樣優秀的人,能為社會創造的價值是巨大的,實在不該把精神耗費在這種容易被取代的低級體力勞作上,而是應該把汗水灑在更需要你的土地裡。”




她的熱情是如此坦誠,以至於讓他想拒絕把手縮回去都覺得有點過意不去。




……反正也沒有少塊肉。




他默默允許了這種逾矩的行為。




對方只是說著說著激動起來了,又不是想要佔他的便宜。




“雖然帝丹當體育老師的薪酬不是特別高,不過好歹也是成熟的成年人了,積蓄還




是有的,贊助一個年輕人的夢想,絕對綽綽有餘。”




系統別的不說,以前在黑衣組織混到的那些錢都想辦法轉移下來了,她現在的錢包非常充裕。




“以後你不用在風裡來雨裡去,每天辛辛苦苦兼職掙那點生活費,你可以好好待在家裡為了夢想學習,錢要是不夠用也可以告訴我,如果房租不夠住到我那裡也行,之前你也見到過了,那裡還有多餘的客房,我不收你的房租費,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保證,一人一間,就單純同居,我什麼都不會對你做的。”




安室透:“……”




他感覺這話哪裡怪怪的。




但是一看對方沒有一絲淫邪之氣,反而正義凜然,就像是社會募捐上那種善良又出手大方的慈善人士的臉——她似乎真認為自己是在做慈善。




這就襯得他想得很多了。




“我,這,哎。”安室透有點尷尬,難得地語無倫次起來,發現大腦裡的詞彙居然有點不夠用。




雖然當服務員的時候也不是沒有遇到過追求者,但多半也是那些低頭羞澀表達完心意就跑的女孩子,就算是沒事就喜歡撩人看對方心煩意亂的貝爾摩德,也沒有這麼……這麼的……




“不用了吧……其實我現在還是可以生活得下去的。”他硬著頭皮說,開始後悔自己之前捏造人設過了頭。




“而且,”理智支撐著金髮臥底提出疑問,“京極小姐見我的次數還不多,為什麼對我抱有如此大的善意?”




江奏在他的光滑的手背上拍了拍,感嘆這雙手漂亮得可以直接去當頂奢的手模,非常真誠地說:“你不用覺得不好意思,也不用懷疑,我看到你就像看到當初追夢的我自己,所以幫你就像幫當年的我自己。”




“像安室先生這樣的人,不應該屈居於這種環境下,應該在自己熱愛的領域大放光彩,你積極向上熠熠生輝的樣子非常動人。”




“你可以放心大膽,沒有後顧之憂地去追逐你真正的夢想,不要為了生活就困足不前,我可以做你堅強的後盾。”




這話安室透總算是確定了。




不是他多想——至少不完全算是。




這個發現讓他莫名鬆了口氣,但同時又有些坐立不安。




為什麼自己一開始會以為這位京極小姐是個高冷淡漠的人啊?




分明比萩原研二那傢伙還會說。




他聽過逢場作戲裡的甜言蜜語,以為自己身經百戰,現在卻著實有點扛不住,果然還是歷練不足。




安室透默默抽回手。




對方順勢鬆開。




心口的跳動微微急促,又有些口乾舌燥,他只能乾乾地吞嚥了一下,又感覺對方的目光再次落了下來,掃過自己微微滑動的喉結。




好渴。




可能是……今天實在說了太多話了,他想。




“京極小姐,謝謝你的看重,可是,這是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的生命的重量,不應該讓其他人幫忙承擔。”很委婉地表達。“我現在只不過是個普普




通通的打工人,在沒有什麼成就之前,我也不想去耽誤其他人的時間。”




這句話,他說得真心實意,沒有多少水分,因為現在實在不具備談感情的資格。




也許在他潑了這盆冷水之後,對方就不會再這麼熱情了。




這麼想著,心裡隱隱約約的,又有種奇怪的失落感。




“安室先生,”江奏嘆了一口氣,看向金髮青年那張娃娃臉的眼神裡充滿了憐愛之情,“你不用在心裡想著如何回饋我,我不需要你給我任何的回報,你更不用糾結回饋感情,我也不會向你索要任何感情上的報酬,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裝作不認識你,在毛利先生那裡幫你隱瞞,在眾人面前,我們只是普通朋友的關係。”




怎麼會有才有過幾面之緣的人願意做到這種程度?




必然是有所圖。




更不要說他身上能圖的東西本來就很多,多疑的臥底本能地懷疑,又壓抑不住悸動——當然不是為了對方提出的幫助。




“……為什麼呢?”




明知道對方不一定會給出真正的回答,他還是忍不住問出來了。




“需要幫助的人也有很多吧,為什麼是我?”




江奏說:“你可能不太瞭解,我做事的目的驅動性並不高,可能有時候做事的動機連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要那麼做?因為想做就去做了,不需要原因,就像今天一樣,我想對你這麼做,所以就這麼做了——如果你一定需要一個理由,這就是唯一理由。”




“滴——”




“滴——”




他們站在居民住宅區外的路邊,不遠處的路上有人按喇叭,一聲比一聲急的鳴笛聲像緊急撤退的倒計時,也像是危險來臨的警報。




他感覺身上的血液在急速流動,往心臟湧去,指尖有些冰涼。




“京極小姐,”安室透臉上的笑意微斂,半真半假地開著玩笑,“再怎麼說我也是一個男人,也有可能是個不懷好意的男人,剛才那些話,說不定是我故意讓你心軟才說的……就算是做慈善也不應該太草率。”




他笑了笑,決定結束這個話題:“時間也不是很早了,很抱歉耽誤了你回家的時間,我送你回去吧。”




接下來的短短几分鐘路程安靜地過去,安室透很慶幸對方沒有再開口。




因為他實在有些招架不住了。




等把人送到樓下,他很有邊界感地停下腳步。




“京極小姐,再見。”




安室透轉身離開,走著走著,又不知不覺地停下。




他似有所覺地回過頭。




身後的女人沒有上樓,依舊站在原地看著他。




他們的目光在空中交匯。




這一刻就像是電影裡的剪影,他奇怪地有些心悸。




這陌生又熟悉的感覺讓人恐懼。




“……請問,還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做嗎?”最後安室透還是打破讓人緊張的安靜。




“我剛才突然想起,還有件事忘了提醒你,安室先生。”江奏道。




安室透:“什麼事?”




江奏凝視著他,直到他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才慢悠悠地開口。




“你好像有點把我想的太好了。”她說。




“我這個人,從來不對男人做慈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