巛洲篇18

 從廚子手中接過金黃焦香的長身烤魚時,祁墨差點哭了。

 好香,怎麼會,這麼香。

 大約是後山溪水陡峭的環境,後山溪水裡的魚也鍛煉出了一身嫩滑彈牙的腱子肉,抹上學院資深十年老廚的秘製烤料,大火著色,小火慢熟,香的祁墨只會嗚嗚叫。

 鹿穗嘴角沾著火紅油亮的香料,一臉茫然地看著師姐眼角打轉的淚花。

 心想這玄虛山的伙食莫不是混著鳥屎味的空氣,好好一個師姐,活像半輩子沒吃過好東西。

 看給孩子饞的,邊吃邊哭。

 鹿穗哪裡知道。

 房心殿辟穀成習,根本就沒有伙食。

 她吃的,真的是鳥屎味的空氣啊。

 祁墨的眼淚爭先恐後,吧嗒吧嗒往下掉,鼻子眼圈通紅,看上去好像真是受了什麼天大的虐待。鹿穗正猶豫,下一秒就看見祁墨淚流如瀑急急擺手,手勢打出殘影,鹿穗恍然大悟。

 魚刺卡喉嚨了。

 被捅了個對穿也鐵骨錚錚流血不流淚的祁墨,為一根魚刺彎下了她的脊樑。

 向後彎,因為鹿穗擼起袖子要給她拔。

 “師姐,那些人說的話,不必往心裡去。”

 魚刺解決,兩人齊齊鬆了口氣,繼續坐下來進食。

 鹿穗猶豫了一下,烤魚捧在臉前,盯著它小心翼翼地咬一口,含含混混道,“我師父說了,仙盟這項合辦規定,從擬定到施行,才不到兩年,那些老不死的一天一個想法,只有腸子沒有頭,根本不考慮實際情況。”

 用一張如此乖巧可愛的臉蛋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實在有些驚悚,偏偏鹿穗一臉正常,將她師父說的話原封不動、一本正經地轉述給祁墨:

 “還有這些走班選課制度,全是瞎xx亂寫,也不xxx看看實際情況,腦子裡進xx和xx了才會這樣xxx……”

 祁墨:真是鳥語又花香。

 只要和鹿穗聊幾天便不難發現,“我師父”出現在這姑娘話裡的概率,好比“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出現在馬哲簡答論述裡的概率。

 那一定是個頂頂好的師父,祁墨想,不無憂鬱,導師這回事就像踩盲盒,全憑天意,還不能自選。

 她又想起了床榻上不知何時更換的嶄新被褥,還有新衣櫃裡剛裝填好的一櫃琳琅滿目的新衣服。

 這些糖衣炮彈!祁墨含淚吞下第三條烤魚,滿足得快要暈過去。迷迷糊糊中想,算了,炮彈就炮彈吧,好歹是甜的呢。

 人生難得糊塗。

 祁墨的毛病很多,上至失眠睡不醒,下至體能低血糖。

 還有一個根據特殊場合看情況犯病的,就是醉飯。

 尤其是和較熟的人一塊吃好吃的,吃了三十分鐘的效果堪比喝了三斤。四條烤魚下肚,盡興處她拍拍鹿穗的肩,高興道:“來穗子!我還沒見過呢,你們主修相一山的,平日都在學什麼呀?”

 鹿穗醉的也是半斤八兩:“師姐我跟你說你幸好沒選這一門,每天練習畫符畫的手抽筋,背咒籙背的腦抽筋,練祈舞練得腿抽筋……”

 祁墨:哦哦總之就是哪哪都抽筋……你剛剛說什麼我沒選?

 飯醒了大半,祁墨唇角一僵,卡在那個弧度不上不下。

 好小眾的文字。

 她怎麼不知道,修行這種憑天賦緣分的事,還可以自己選專業的?

 腦海中,原先好像忘了什麼的警示愈發強烈,烙的她腦仁嗡疼。

 “對哦。”

 鹿穗“呵呵”笑,捧著烤魚歪了歪腦袋,杏眸一彎,漆黑的瞳仁裡仿若壓碎萬千流光,那一刻,簡直是“笑意盈盈”這個詞的活體化。

 “我忘啦,師姐受了傷,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

 “……”

 失憶這件事,是祁墨剛穿越那幾天和鹿穗初見面就提起的。

 當時的她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就像一張純潔的草稿紙,那會沒甚所謂的事情,如今再提,竟然產生了一種幽微的危機感。

 尤其是,祁墨沒辦法忽略,這種來自內心潮氣角落的危機感,毫無疑問,正對著面前這位高山流水的飯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