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道乞魚 作品

28 最是險惡稱江湖 兼予良善是人間

 忽然眼前現出林婉怡那明亮的身影,覺得她的音容笑貌,似乎深入己心,自己會時不時地想起她來。當真獨自回太華山,恐怕也再不能像以前那樣恬靜。

 申牌剛過,來到了新野。二人想母親的遺書上說,祖母當年寄居在新野的南北客棧,進城後問明瞭該客棧的位置,牽馬而來。

 二人將坐騎交給店伴,由他帶去馬廄。

 那店伴給馬添加了草料,跑來殷勤伺候,道:“二位客官,吃點什麼?”

 衛凌羽道:“兩碗米飯,隨便做兩三個菜。另外給收拾兩間乾淨整潔的客房。”

 店伴答應一聲,正要跑進後堂通知廚房,衛凌羽叫住了他,遞給他一枚碎銀,道:“小二哥,先不忙走。我還要向你打聽個事。”

 那店伴眉開眼笑地接過銀子,道:“客官客氣了,有事您吩咐。”

 衛凌羽道:“你們這店裡有沒有一位住了十七年的老婆婆?”

 那店伴搖頭如搗蒜,道:“這個可沒有。”

 衛凌羽道:“你再好好想想。”

 那店伴道:“確實沒有。我十五歲就在這裡跑堂了,到今年都八年了,見過在店裡住的最長的一位,也不過才半年時間。那人是個蜀中來的相公,來新野討舊債的,債沒收著,在店裡住了半年,自己身上帶的錢都花光了,最後付不起房錢,掌櫃的給他攆出去了。”

 衛凌羽聽得心裡一沉,這店伴在此做了八年夥計,卻不知道祖母,這說明祖母至少八年前就不在這裡住了。

 既從店伴口中再問不出什麼來,便道:“小二哥,勞你駕,把你們掌櫃的請出來,我問問他。”

 那店伴道:“掌櫃喝酒去了,回來得明天了。”衛凌羽只好放開他。

 衛憐釵道:“哥,你說,祖母會不會……已經不在人世了?”這句話說來可是大不敬,但她的擔心倒不是多餘。

 衛凌羽道:“這個不好說,希望她老人家還健在。”

 等到飯菜上桌,兩人吃了幾口,各自回房歇了。次日一大早,到樓下問那店伴,得知掌櫃的還沒歸來,只好要來早飯吃了。飯後,衛凌羽囑託了店伴一句,掌櫃的回來了來知會他一聲,便即上樓。未牌時分,店伴在外報訊,只道掌櫃的已經歸來。

 衛凌羽下了樓,見櫃檯前坐著一個肥肥胖胖的中年,約摸四十來歲。此人花酒貌似喝得太多,還沒緩過來勁來,正吩咐店伴去廚房端了碗醒酒湯。

 衛凌羽走到櫃檯前,道:“掌櫃的,請問十七年前,有位老婆婆在你這裡住店,你有印象麼?”

 那掌櫃的呷了一口醒酒湯,道:“十七年前……長什麼樣子?”

 這倒把衛凌羽問住了,祖母寄居在此之時,他不過還是個未出襁褓的嬰孩,怎麼記得住?

 那掌櫃的見他答不上來,道:“客棧裡每年南來北往的客商多了去了,年頭久了,實在記不清。”

 衛凌羽從包袱裡取出一錠銀子,足有十兩重,放在櫃檯上,道:“您再想想。”

 掌櫃的將銀兩攏進袖裡,道:“我想想啊。十七年前,嗯,那是乾符元年,那會兒家父才是客棧掌櫃。當年有那麼一個老嫗的,起初是跟兒子兒媳一起來的,嗯,她兒子儀表堂堂,跟你倒是——哎,她是你什麼人?”見衛凌羽神色不善,續道:“她當時患上了風寒,她兒子當時挺著急的,留了些盤纏,兩口子抱著孩子先離開了。”忍不住仔細瞧了瞧衛凌羽,道:“那孩子那會兒還小得很,現在應該長得跟你差不多大了。”

 衛凌羽急得眉毛豎起,道:“誰問你這個了?快說,那老婆婆後來去了哪裡?”

 那掌櫃的道:“她在我們客棧住了一年,盤纏就花光了。她說她兒子是做官的,忙完了那陣子,會來接她的,家父又多留她住了半年,後來見她兒子實在不來,她欠的房錢越來越多……你也知道,咱們開門做生意,不能老做賠本買賣……”

 衛凌羽急道:“她去了哪裡?”

 那掌櫃的抬起肥胖的手掌,搔了搔頭皮,道:“住哪裡不知道。後來我有幾回撞見她沿街乞討,人老了好多,還是以前的那身衣裳,破舊得不像話。最後一次見她,是在前年二月二城西夫子廟的廟會上。”

 衛凌羽心頭酸楚,好不容易打聽到了祖母的消息,卻沒想到她老人家業已流落街頭多年,可想而知,她這些年過得有多困苦。

 心中五味雜陳,道:“那麼你最後一次見她,她長什麼樣子?”

 那掌櫃的道:“她腰背駝得厲害,滿臉都是皺紋,眼睛也瞧不見啦,牽著一隻黃狗引路。”見衛凌羽神色緊張,攥住了他左手手腕,道:“你該不會是她孫子罷?她還欠半年房錢哪,算上利錢,這些年下來可累積了不少,你得還來。”

 衛凌羽取了二十兩銀子放下,那掌櫃的納入懷中,叫道:“不夠,不夠,這還差得多!”

 衛凌羽不睬他,上樓叫上衛憐釵,收拾了行李,就要出發。

 那掌櫃的這時卻不讓店伴去馬廄把馬牽出來,只道他若是不把錢還足了,就留下兩匹馬做抵押。

 衛凌羽道:“二十兩銀子還不夠半年的房錢麼?”想起日前遇到的關中三鬼,臉色一沉,道:“再敢聒噪一句,我把你這鳥店掀個底朝天!”這副蠻橫模樣學了個足尺加三,可謂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那掌櫃的見他發起怒來,正要說話,突然看到他腰間佩劍,只怕不是好惹的,再不敢聒噪。

 雖然從客棧掌櫃口中問出了祖母的消息,但最近的也是前年的事了,兄妹兩個只好沿街尋問,只盼著能有個知情人。

 直到傍晚日落,街上行人寥寥,也沒探聽到祖母的消息。雖然心中沮喪、焦急,但也在意料之中,畢竟祖母流落街頭,乞討度日,有誰會在意一個老乞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