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昀 作品

第 21 章 夫人閨名是哪兩個...

 荀雲靈笑道,“咱們離得近,不拘這些虛禮,哦,對了,我來尋嫂嫂,還有一樁事,還請嫂嫂代勞。”

 徐雲棲微微詫異,從石徑下走上臺階朝她一笑,“何事?”

 荀雲靈從另外一個丫鬟手中接過一個紫檀錦盒,從紋路上看,這個紫檀錦盒有了些年份。

 荀雲靈將盒子往徐雲棲跟前一送,神情明顯鄭重幾分,

 “嫂嫂,過去清予哥哥常來我們府上讀書,我爹爹常誇清予哥哥天縱之才,我們有不懂的也尋哥哥請教,這是我過去尋清予哥哥借的兩冊書,養病這半年,我日日習讀,頗有見解,紀錄在上,如今也該物歸原主了,我現在不便與清羽哥哥相見,還望嫂嫂轉交。”

 荀雲靈左一句“清予哥哥”,又一句“清予哥哥”,徐雲棲聽了半晌,才明白這個清予哥哥指的應該是裴沐珩。

 原來裴沐珩,字清予。

 倒是個好聽的名字。

 徐雲棲二話不說再次示意銀杏接下,表情沒有任何猶豫。

 徐雲棲過於痛快,令荀雲靈很不可思議。

 這個徐氏難道沒聽出她言下之意嘛。

 她一則是告訴徐氏,她與裴沐珩青梅竹馬,關係甚篤,二則也是有意羞辱徐氏,好叫她曉得她與裴沐珩皆是飽讀詩書,令徐氏自慚形穢。

 但這個徐氏卻沒有半分反應。

 銀杏眼眸瞪大了,雙頰氣鼓鼓的,不肯去接。

 她就不信姑娘沒聽出來荀姑娘的挑釁之意。

 徐雲棲看著她,“接啊。”

 銀杏不管了,姑娘向來菩薩心腸,萬事不過心,她做不到,於是就在抬手去接荀雲靈那個錦盒時,忽的“哎喲”一聲,佯裝沒拖穩,裝著珍貴書冊的紫檀錦盒就這麼摔在地上。

 只見嘭的一聲,紫檀錦盒碎成兩半。

 荀雲靈俏臉一變,驚愕的看著銀杏,眼裡先是佈滿憤怒,隨後慢慢溢出幾分委屈,

 “你好大的擔子,敢摔清予哥哥的東西,你知道這些書冊多麼貴重麼?你曉得這裡面凝聚了清予哥哥多少心血?”

 銀杏將先前那個長盒擱在一邊美人靠,滿臉無辜攤手,“哎喲,真是抱歉呢,荀姑娘,我們鄉下來的,笨手笨腳,不小心沒接穩,您別介意,方才您一口一個‘清予哥哥’,奴婢實在沒明白是誰,怕接錯了東西,是以失了手,您是閣老之女,素來寬宏大量,不會怪罪我吧?”

 “你”荀雲靈被她噎得不輕。

 她忍了忍,沉住氣,親自將書冊拾起,小心翼翼將上頭的灰塵給拂開,再次遞給徐雲棲,

 “無論如何,還請嫂嫂幫著我物歸原主。”

 說著,將書冊擱在美人靠上,帶著丫鬟離開了。

 徐雲棲轉身無奈看著銀杏,銀杏對著荀雲靈背影吐了吐舌,猶自不解氣,哼道,

 “她不就是跟姑娘您顯擺來了。”

 徐雲棲不至於沒看出荀雲靈的心思,在她眼裡,這些小姑娘著實無聊,整日勾心鬥角,也不嫌累得慌。

 “你懟她幾句,她只會更得意,她的目的便是激怒你,你何必浪費心力在她身上?”

 銀杏不甘不願將書冊抱起,跟著徐雲棲往清暉園去,“奴婢見不得她猖狂樣,最討厭這種明明一肚子壞水,面上還裝出一套假仁假義的人,姑娘,您不能坐視不管,她這一回來,指不定日日來尋你麻煩。”

 徐雲棲沒這個興趣替裴沐珩收拾爛攤子,“待會三爺回來,你將書冊交給他。”

 外頭的花花草草,終究得男人自己解決。

 靠家裡女人去對付,那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銀杏溫溫吞吞跟在她身後,替她著急,

 “姑娘,不管怎麼說,姑爺跟那位荀姑娘自幼相識,您就沒想過,姑爺心裡或許有她?”

 有花枝從林子裡橫亙出來,徐雲棲信手一撥,露出笑容,

 “不會,他心裡該沒有旁人。”

 “為什麼?”銀杏聞言連忙小步跟上她,

 徐雲棲駐足回眸,午陽窸窸窣窣從茂密的樹枝灑落,細細密密的光斑在她面容交織,她笑著點了點銀杏的額尖,

 “傻丫頭,他上回說過今後好好跟我過日子,可見心裡沒人。”

 銀杏覺得自家姑娘心思太單純了,太好哄,她不服氣,“您就這麼信任他?”

 徐雲棲搖頭,慢悠悠沿著牆角邁入月洞門,不是信任,是她跟裴沐珩的感情還沒到,裴沐珩會為她撒謊的地步。

 裴沐珩於夜裡戌時初刻趕回清暉園,掀簾進東次間,徐雲棲正在燈下配藥方。

 是時候給皇帝做第二輪朝陽糕,藥方都備好了,只剩手裡最後一點藥材要碾碎,銀杏手磨破了,徐雲棲挽起袖子親自上陣。

 銀杏這邊早等著男主人回來,不等裴沐珩落座,便將今日那破了的錦盒與書冊一道擱在桌案上,有模有樣賠罪道,

 “三爺,今日隔壁的荀二姑娘尋到咱們少奶奶,說是要將這些書冊轉交給您,奴婢當時聽

她一口一個清予哥哥,以為她給錯了人,不小心失手,便將這錦盒給摔了,若是摔著了三爺您的書,還請您見諒。”

 銀杏就差沒明說:姑爺您的字叫清予啊,我們姑娘還是打旁人嘴裡才曉得的。

 裴沐珩兩日沒歇息好,本已十分疲倦,聽了這話幾乎便將經過猜了個大半,臉色就十分不好看了。

 銀杏被他陰沉的模樣嚇得縮了縮脖子,偷偷瞥了一眼自家主子,徐雲棲委實沒料到丫鬟膽子這麼大,敢正面挑釁裴沐珩,丟下手中搗罐站起身,

 “三爺,小丫鬟不懂事,您別生氣。”

 連忙將丫鬟趕出去,回身見丈夫在桌案對面的圈椅坐了下來,遂給他斟了一杯茶,朝他探頭一笑,

 “三爺,您還真跟個丫鬟置氣?”

 裴沐珩倏忽眯了眯眼,靜靜看著她,“置氣”二字,讓他想起前幾日她說的話。

 “我不是拈酸吃醋的性子,我不會與你置氣”,當時沒覺出這句話不對,如今明白了。

 荀雲靈來她跟前挑釁,她的丫鬟都氣成那樣,徐雲棲無動於衷。

 到底是性子太好太軟不懂得生氣,還是壓根不在乎。

 裴沐珩指腹輕輕摩挲茶盞,目光深邃問她,

 “夫人沒有什麼要問我的嗎?”

 徐雲棲回到桌案後坐下,手裡剛拿起搗罐,聽了這話,輕輕覷了他一眼,上回蔣玉河一事,他問了始末,如今身份互換,輪到她問他了,

 於是,她重新將罐子擱下,端端正正望著他,“自然是想知道您對荀姑娘是否有心思。”

 跳躍的燭火半明半暗,她雙目清澈,若靜水無瀾,一動不動望過來,眼梢狹長,軟軟的如同一尾輕羽。

 裴沐珩看著這樣的她,心裡莫名又軟下來,他不希望妻子生出任何不該有的誤會,

 “我與荀姑娘雖有青梅竹馬之誼,對她卻並無男女之情。”裴沐珩開門見山,簡明扼要。

 旋即目光在那幾冊書上掠過,再次問她,“其餘始末你想知道嗎?”

 徐雲棲眨眨眼,“不用,我都能猜到。”青梅竹馬的戲碼,徐雲棲並不陌生,行走江湖,她見過的離奇橋段比裴沐珩吃的鹽還多。

 只是徐雲棲發現自己說完,丈夫眸色又深了幾分,裴沐珩心情難辨地押了一口茶,徐雲棲可以不問,他卻不得不說明白,

 “我從五歲起便入宮習書,荀大人當時奉命教導皇家子弟,後來我們兩家成了鄰居,我敬佩荀大人才華,故而時常請教。”

 “這幾本書冊是我從皇家藏書院抄寫而來,有一回老師見我寫的策論裡提起這裡的典故,便問了一句,我主動將兩本書冊交給他,後來荀師妹要轉借,我便答應了,事情便是如此。”

 徐雲棲頷首,“我明白了。”荀雲靈言辭間她與裴沐珩如何熟稔,如今看來不見得。

 裴沐珩輕輕點頭,修長的身影往後靠了靠,目光微垂,一下便落在她玉雪可愛的指甲上,十個指甲,都剪得乾乾淨淨。

 徐雲棲順著他視線看了一眼,臉色微微不自在,她雙手交握將指甲藏了藏,繼續忙手中的活計。

 裴沐珩臉色這才有些好轉,

 “抱歉夫人,我先前不曾告訴你,我字清予,這是我十八歲行冠禮,皇祖父親自所賜。”

 徐雲棲一面忙,一面回望他一眼,“嗯,好聽。”

 “那你呢,可有字?”

 徐雲棲搖頭,“沒有。”

 “乳名也沒有?”

 徐雲棲神色晃了晃,垂下眸,再次搖頭,“也沒有。”

 晚風簌簌叩動捲簾,蟬蟲不知躲在何處啾鳴,裴沐珩眉目深深望著她,察覺她語氣有些低迷,溫聲問,“你閨名是哪兩個字?”

 徐雲棲這下抬起眸,茫然看了他一會,慢慢一笑,“雲棲,閒雲的雲,棲樹的棲。”

 裴沐珩沉吟道,“‘問予何意棲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閒’,雲棲,棲雲,想必取名人盼著你如閒雲野鶴,自在無憂,是你父親取的名嗎?”

 徐雲棲手下一頓,眉目不動,遲遲方應下一聲,“是。”

 徐雲棲碾完藥粉,起身時看到那疊書冊,指了指道,“三爺,您自個兒處理下吧。”

 裴沐珩聽出妻子弦外之音,頷首道,“好。”

 隨後他喚來黃維,

 黃維看著面上熟悉的書冊輕聲問,“爺,您打算怎麼處置?”

 裴沐珩揉了揉眉心,既要保住兩家體面,又得斷了荀雲靈挑釁徐雲棲的念頭,思忖片刻,他吩咐道,“將這些書冊並破碎的錦盒送去荀府,一併交給荀大人。”

 荀允和是清正君子,當知如何管教自己女兒。

 徐雲棲夫婦各自收拾一番,便打算睡了,只是這一夜,她發現丈夫有些奇怪,

 就是磨磨蹭蹭不肯給個痛快。

 作者有話要說

 兩百個紅包,麼麼噠。

 這一場大雨從四月三十的夜,一直下到五月初一凌晨。

 彼時的東宮,燭火幽黯,人煙寂寥。

 昔日風光無極的太子,身上依然穿著那身明黃的儲君服,百無聊賴坐在東配殿書房的窗下,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錦毯,已數日無人清掃。

 太子手裡不知抱著什麼,空洞地看著窗外瓢潑大雨出神。

 子時更漏聲響,太子妃親自端來一碗參湯跨進殿內,抬眸見丈夫頹然坐在毯上一動不動,悄聲邁步過去,自出事至而今大半月了,太子妃除了換了一身素白的宮裝,神色與尋常倒也沒有太多不同,她蹲下,

 “殿下,喝口參湯。”

 太子雖然被禁東宮,每日飲食燕貴妃倒是沒有委屈他們,循著舊例送來東宮。

 太子眼神虛虛晃了晃,沒有多餘反應。

 殿內只點了一盞銀釭,窗牖洞開,風將燭火吹得忽明忽滅,藉著閃電的光亮,太子妃看清太子手中握著一卷書,是一冊《鹽政得失》,太子妃看清那四字,心倏忽一痛,再喚道,

 “大郎,吃一口湯吧。”這一聲大郎已是帶了些哽咽。

 太子終於有了反應,無神的眼珠慢慢轉過來,對上太子妃泛紅的眼眶,再回味這一聲大郎,頓時悲從中來,手中書冊跌落,他握住妻子的手腕,

 “阿貞,是我對不住你。”

 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子,以為再熬個一兩年,也該御極天下,讓面前這位雖然不再年輕卻依然端秀的青梅竹馬,登上那人人景仰的國母之位,可惜他功敗垂成。

 太子妃聞言反而拭去下顎的淚,搖頭道,“咱們夫妻榮辱與共,我沒有怪你。”

 不過是心裡頭失望罷了。

 太子越發愧疚,想起闔家上下都要陪著他共赴黃泉,太子悔不當初,難過濃濃地從胸口翻滾出來,竟是撲在妻子懷裡,哽咽不已,

 “我有什麼辦法,秦王步步緊逼,我斂財也不是為了自個兒享受,是為了平衡各處官吏,收攬人心”

 太子妃摟著他,喉嚨跟黏住似的,不知如何寬慰,就在這時,西配殿傳來嬰兒響亮的啼哭聲,夫妻倆不約而同回眸。

 那是前不久剛出生的嫡孫。

 太子妃看了看時辰,輕輕安撫一番丈夫,照舊替他理了理衣襟,柔聲道,

 “殿下早些休息,我去瞧瞧孩兒。”

 太子妃起身離開東配殿,沿著長長的甬道往西面去,十幾盞宮燈在頭頂搖晃,五彩繽紛的燈芒澆在她周身,是這座冷清殿宇裡最後的一抹糜豔。

 前方隔扇門口繞出來一人。

 正是探望孩子出來的皇長孫,母子倆四目相對,

 “母親。”皇長孫則忍住心頭酸澀朝太子妃施禮,

 太子妃加快腳步來到他身側,問了幾句家常,隨後道,“乾兒,外頭不知多少人在等著看東宮的下場,可咱們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要學會自救。”

 皇長孫見母親似話裡有話,神色一定,“母親有什麼法子?”

 太子妃憐愛地拍了拍他的肩,目光越過窗欞往西配殿望去,只見一宮人懷抱一紅色襁褓,正在哄孩兒,在她面前,兒媳婦明氏正倚在軟塌,目光無比憐愛看著襁褓裡的孩子,孩子哭聲一陣蓋過一陣,可惜那活脫可愛的臉蛋被擋住,她瞧不見了,太子妃遺憾地將視線收回來,落在兒子面頰,

 “好好照顧你父親,還有你媳婦及孩子。”

 皇長孫聞言神情不自覺緊張,“娘要去做什麼?”

 太子妃目光越過燈芒落在外頭重重雨幕,語氣篤定,“我要去跟陛下求情。”

 皇長孫微愣,“陛下已封鎖東宮,您怎麼去?再說了,陛下都不肯見父親,又怎麼會聽您的。”

 太子妃沒有答他,揚聲喚來貼身女婢,將預先準備的斗篷罩在身上大步往外走。

 皇長孫見她面色堅毅,頗有幾分視死如歸的氣魄,心猛地一凝,連忙往前狂奔幾步,攔在太子妃跟前,“娘,兒子不許您去,要去,也是兒子去。”

 太子妃搖頭,嚴肅道,“你去不成,除了我,誰都不成,你信我,好好留在東宮照顧家裡人,其餘的交給我。”

 旋即,太子妃不再多言,幾乎是頭也不回邁入雨潑。

 淚水模糊了皇長孫的視線,他身子往後一個踉蹌,撞在格柵窗上。

 伺候她多年的宮人望著她決絕的背影,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伏地大哭。

 太子妃來到東宮門口,守衛立即攔過來,太子妃神色鎮定問他,

 “今日當值的閣老是誰?”

 守衛身穿鎧甲,抬手行禮,“戶部侍郎荀閣老。”

 太子妃鬆了一口氣,將手中一枚金牌遞給他,

 “告訴他,本宮要出宮。”

 這個計劃她已籌謀多日,一直等到今日五月初一凌晨,等到今夜瓢潑大雨.

 黝黑的蒼穹彷彿破開一道口子,雨水如銀河倒掛,午門的侍衛在暈黃的燈芒下打著哈欠,靠著城樓廊柱,望著前方出神,雨勢滂沱,遠處奉天門的燈火也被暈成一團霧,正打著盹,忽然間視線

裡出現一個白點,慢慢白點放大,待定睛一瞧,方看清那是一個人,只見那人一身白裙,卸簪去環,徑直跪在了午門前的白玉石橋上。

 侍衛猛打了激靈,連忙下城樓,冒著大雨往前方奔去。

 太子妃足足在雨中跪了一個時辰還多,侍衛認出她,怕她出事,連忙尋來大傘撐在她上方,可惜這無濟於事,太子妃渾身被溼透,冷得直打哆嗦,只是她依然挺直腰身,跪著一動不動,血從膝蓋滲出來,沿著石橋往下方流去,午門數十侍衛無不動容。

 直到清晨卯時一刻,城門開啟,陸陸續續有各色官袍的朝臣從午門前路過,眾人來不及感慨今日雨勢兇猛,卻聽得白玉石橋上方傳來一道格外端重的女聲,

 “太子固然有罪,妾罪孽更深,太子十六歲迎妾為妻,妾不善女工,不懂廚飪,不曾為太子縫一件衣裳,亦沒有給太子備一碗粥食,太子夙興夜寐,侍奉帝躬,妾身為妻子,不能與之分憂,是罪一也。”

 “太子二十歲輔陛下以朝務,上承天恩,下啟六部,不敢稱賢達,卻當得起勤勉二字,可終究長於深宮,疏於經國,居安卻忘危,然妾身為其妻,不能督勸之,戒改之,其罪二也。”

 “.”

 太子妃每一句話,被宮人一字不落傳至奉天殿。

 彼時皇帝剛醒,聞言披衫下榻,踉踉蹌蹌來到窗欞,隔著茫茫雨霧眺望午門方向,彷彿看到一柔秀端莊的婦人,立在雨潑上方朝他淺笑。

 太子妃是不善女工,也不懂廚飪,可先皇后賢惠端莊,不僅親自替皇帝針織,皇帝每日夜宵,也不假於人手,太子妃明在罪幾,實則暗示太子沒有娘疼,倘若那位以仁孝賢達著稱的章孝慧皇后在世,太子還會如此嗎?皇帝還會廢太子嗎?

 太子妃字字如刀坎在皇帝心口,老皇帝撐著長案,撫著亡妻留下的舊衫,不禁潸然淚下。

 *

 瓢潑大雨從清晨起下了個沒停,連著大理寺牢獄也遭了殃,靠南地勢低窪之處,有雨水從排水井裡倒灌出來,一排牢房被淹了,裡頭犯人罵罵咧咧鬧哄哄的,獄卒忙著安撫調停,眼看積水越來越深,牢頭只得去外頭請了看守的侍衛幫忙排水,好不容易將水排出去,等到清點人數時,忽然發覺太子一案的重要證人胡天意被“淹”死了,此案非同小可,獄卒立即上報大理寺卿劉照。

 劉照唬了一跳趕忙把消息送到秦王府及刑部。

 刑部尚書蕭御正愁無從下手,聽了這個消息,一鼓作氣快刀斬亂麻,把太子一案定了罪。

 太子著實有私藏兵刃之罪,卻無投敵賣國之嫌,秦王氣個半死,又兼太子妃在午門脫簪請罪,欲自刎謝罪,為將士所救,諸如種種,皇帝痛定思痛,當庭下旨,廢太子,貶太子為庶人,闔家發配番禺永不入京。

 太子離京那一日,皇帝在先皇后曾住的玉溪宮召見他。

 彼時初陽溫煦,斜斜躍進來一束光,橫亙在父子二人跟前,

 皇帝坐在圈椅裡,身子往前傾手臂搭在膝蓋望著他問,

 “你現在可以把事實真相告訴朕了。”

 太子跪在他腳跟前,淚流滿面,

 “父皇,火藥的生意兒子確實插手了,那個叫胡天意的商戶便是我的人,但我沒想著害父皇,胡天意背叛了我,將我要的那幾車綾羅綢緞換成了火藥,運往了慈恩寺。”

 胡天意拿出這些年貢奉給太子的憑證,沒有人懷疑胡天意供詞有假。

 太子自然知道,秦王定是以胡天意家人威脅,收買胡天意咬死他,當然,眼下說這些亦無濟於事,他這麼做,是不想讓秦王痛快。

 誰收買了胡天意,顯而易見。

 皇帝聽了這番話,漆灰的瞳仁深深眯了眯,只哦了一聲,便沒有下文。

 太子鼓起勇氣抬眸張望自己的父親,含淚啜泣,“爹爹.”

 垂垂老矣的皇帝被他這一聲呼喚喚回了神,昔日太子承歡膝下的畫面歷歷在目,皇帝神色複雜看著自己兒子,

 “你可知朕先前為何不見你?”

 太子聞言痛苦地無以復加,將頭埋得很低,一字一句咬著道,“陛下覺著臣不堪重任.”所以放任三司查案。

 太子內心深處還有一層話沒說出來,一個山呼萬拜的太子,一個手握重兵的當朝都督,皇帝心裡自然是忌憚的。

 “那你可知今日朕為何見你?”

 太子猛地抬起臉,露出一張佈滿淚痕的臉,唇角抽動,孺慕地望著他,“是爹爹想留兒子的性命。”

 皇帝闔目,長長嘆了一聲,“你明白就好,此去番禺,善待你的妻。”

 秦王雖為沒能殺了太子而遺憾,得知太子即將遠赴番禺,又放下戒心,等他登基為帝,隨便尋個藉口處決了太子不是難事,眼下最頭疼的反而是右都督楊康。

 楊康此人出了名的性情暴烈,嫉惡如仇,若留他在世,指不定今後處處掣肘,成心腹大患。

 然而,五月初四,就在東宮闔家離京這一日,那位曾經所向披靡的當朝右都督,由羽林衛看護坐著一